许非在象山待了一段,刚回京城,便收到一条丧讯。
19号晚上,蒙蒙细雨。
雨丝顺着窗户飘进屋,微有凉意。小旭关上窗,把啪嗒啪嗒逃走的小龙拽过来,按在腿上打屁股。
“咯咯!”
拔掉游戏机插头的小龙很开心,越打越笑。
张俪找出一件熨好的衬衫,给许非换上,问:“买个花篮么?”
“我先去看吧,缺什么再说。”
“也好。唉,当年我俩还见过他一面呢,说没就没了。”
“世事无常,我先走了。”
许老师下楼,小莫开着车,往金台西路的《人民日报》家属院。
老楼,满是多年前的古旧,院里院外停了不少车。他探身出来,略微辨认,喊道:“小贝!”
“哥!”
刘贝也刚从车里钻出来,一个瘦弱的男人拎着大包,急匆匆跟在后面。
她嘱咐那男人几句,跟许非上了楼。
“那谁啊?”
“我助理。”
“你找助理,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公司的。我一朋友,以前唱歌,现在破落了,我私人请他过来帮帮忙。”
“哦,瞧着不像好人。”
“你别这么说,人家挺不容易的。”
“你就是傻仗义……”
许非想提点提点,又算了,反正一渣渣,《黎明之前》《军师联盟》神马的就给别人吧。
边聊边走,止步。
门开着,里面是梁左的家。
后世直接送殡仪馆,现在没有,得在家里停几天。梁左的父亲是《人民日报》副主编,分的老房子,两居室,面积小。
客厅拾掇出来做灵堂,围着十几个花篮。
梁添本来就瘦,这会有点脱相了。英氏兄弟、汪朔也在,汪朔伏案写着追悼会的某些准备。
一拨人刚走,许非和小贝鞠躬,抱了抱梁添,气氛沉闷。
“几点没的?”
“凌晨吧,家里就他一人,心梗突发。”
“你妹妹呢?”
“我爸上月25走的,我妈伤心啊。仨人准备轮流陪着旅游,我哥在五一陪妈去了趟上海,任务刚完成,就没了。
我妹现在陪着妈呢,老太太不忍见……”
梁添摇摇头,对他来说,也是短短时间痛失两位亲人。
聊了会,葛尤、冯裤子从《大腕》片场赶到,坐在一起说话。又跟汪朔唠,汪朔异常安静,没什么精神,开口就像在回忆。
来来往往都是熟人,挺多也是许非好久没见的,马卫都、郑小龙、刘震云……
待了一小时,起身告辞。
回到家里,心情郁郁。去年赵妈没了,今年梁左没了,除去是自己朋友,更是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家。
“哒哒!”
“是爸爸。”
“哒哒!”
许老师抱起已经困得不行,但非要等他回来的女儿,香香软软像块,情绪莫名好转。
小旭安慰他:“生死有命,用不着多想,我会死,你会死,小俪会死,大家都会死。”
“你这叫安慰人?”
“重要的是,人死后能留下什么。梁老师有胡同,有《我爱我家》,有《虎口遐想》《小偷公司》,他不会消失的。”
“这还像句人话。”
他看着迅速睡着的女儿,轻轻放下,叹道:“我忽然很想知道,在我的追悼会上会说些什么。”
“哟,那可厉害了!说你……”
小旭酝酿着词儿,刚开口就被张俪按住。
“你们有病呀,想这些不吉利的,进屋睡觉!”
“……”
俩人撇撇嘴,乖乖回房纳睡。
…………
可能受到梁左之死的影响,第二天本要工作的许非临时变卦,带着媳妇们,抛弃一双儿女,偷偷跑出去玩了几天。
回来才继续工作。
而经过一段时间发酵,他在象山说的那番话,慢慢在行业流传,吓退了不少老油条。
首先他设财务总监,跟制片、导演不发生关系,直接对自己负责。另外,说不准剧组哪个人就是许老板的暗中观察员。
他公开餐标,公开住宿标准,公开对接的饭店、酒店,谁要觉得不对,随时可以反映。
更过分的是,如果他的剧组在影视城拍戏:
吃饭,必须由酒店提供,酒店谁家的?
服化道车辆等,必须由服务公司提供,服务公司谁家的?
整个影视城成了一个大闭环,每个环节了如指掌,从里到外透着两个字:别给我搞事!
他赶走港方人员的事情,也被添油加醋,牛掰格拉斯云云。其实许非是双管齐下,敲打《十月围城》的同时,又给另一些人递甜头。
没有群体可以永久团结,要分化拉拢。
这个甜头就是《我的兄弟姐妹》。
橡果拿下了发行权,找梁咏琪、姜五、夏宇在京沪粤等地宣传,院线放映,主打煽情牌。
“任眼泪尽情流淌,我们为您备足手绢。”
没错,真的每名观众送一条手绢。成本低,噱头十足。
故事很老套,一个六口之家,一夜之间惨遭变故,四个兄弟姐妹各散东西,二十年后重新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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