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徐徐拂过松岗,透着澄澈而微苦清香,鸟儿在林间鸣叫,松下的地面铺满了厚厚的松针,似乎是天然绒毯,在这晨曦万物复苏光景里,一个紫袍老者背影独坐在一棋盘面上,伸了伸手:“请坐。”
黑袍道人坐下来时,瞥了眼棋盘,纵横经纬线上黑白棋子交错,密密麻麻快要布满,所剩空地已寥寥无几……这是一盘残局。
“这是三百万年前一盘旧棋……”
紫袍老者手指点着棋盘,抬首正视:“你我没有下完,现在已经是新世界了,道友可愿继续?”
“五莲,我来可不是投降于你,权代方舟王师特使伶仙子之命,劝你早日投降。”
黑袍道人义正言辞说着信口胡诌一个任务,伸手哗一下拍残棋,语气冰冷:“你我仇深似海不两立,就别弄这些虚了。”
五莲有些惋惜看着散乱棋盘,将碎的棋子一粒粒拨拢收起来,就剩下个光秃秃的天然纹路玉质棋盘,虽华贵精美没有了纪念意义,叹一口气:“伶在意的人是青珠,不会在意老朽,明人不说暗话,是祥云鼓动你来吧,暗帝?”
“是又如何?他什么都说了。”暗帝冷哼一声,起身就要走,反正五莲地盘信息已经探查到手。
“那可未必,比如,他有没有告诉你……”
五莲也不阻拦,望着这道人背影,手指敲了敲棋盘:“谁才是真正凶手,真正幕后挑动仇恨的人。”
暗帝止步,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就要冲破时光迷雾出来,硬生生忍住:“你们倒是有趣,一个个都赶着塞给我前世……当我不知道人皇是形神俱灭?连跌落暗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仙道世界,死绝就是死绝了,有什么鬼一样的前世,你想说什么?扯谎说留下个分身什么?”
“呵,斩草不除根,这种事情怎可能,既撕破脸,我自是斩绝所有可能,不过……有些精神真是无法根除,你前身自知必死,陨落前最后安排,为什么你会记得某些你口中‘鬼一样的前世’,你……想不想知道?”
五莲负手起身,踱步在暗帝身面,眺望山下的雾海。
晨雾回旋在层林间,扑面而来沁凉的水雾微粒,沾湿两人的袍角,谁都没有在意,这似乎是个抉择,而五莲并不担心,任何智慧生命都无法抗拒“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的诱惑。
暗帝静默了一会,眼光望着远处,似是沉吟,良久,才说:“是什么。”
“第二场祀天之时,在雷劫毁灭掉他之前瞬间,他就已经自杀了……或者这样说不准确,他对天地献祭自身,在世界本源中烙印下复仇的意志,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开启灭世清洗凡人。”
五莲顿了顿,神情有些叹息:“但我可以杀光一切凡人,也要重新培育新种子,也就是无法将人道形神俱灭,我赢了一局,但是……他也赢了,以积蓄了三百万年的黑水革命意志对我复仇,只差一点就成功。”
暗帝压着心中震荡,尤其听到人皇在雷劫下自杀献祭革命时,陡一片模糊影像轰然清晰,潮水一样涌上心头,那面对无面无尽的仙道雷劫蓝光下同样蔓延无尽的血光,曾经两个巨头在道路决裂时以天地苍生为棋盘,下这样三百万年棋局,浩繁的信息流光中首次觉到自己是这样渺小、无知、无力,仅一股自尊强撑着咬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的?你似乎已想起些了……如果说,我已经等你上来这里,已经等了三百万年,你信不信?”
五莲目光一闪,语气沉凝:“我很了解他……虽一度误会,但他最后行为让我还是回醒,也可以猜到他的安排,时机成熟后的苏醒应是有别你现在的样子……”
“如果没有近似体量的两域世界相遇,撞击,并且战争,那时整个世界坠落到更下方一些,在临着解体前,会有一次回光返照的自救——那时仙道就已受天地所厌倦甚至憎恨,就和许多年前神道一样。”
五莲说着让暗帝毛骨悚然的话,这样的清醒和自省,让它一时说不出话来——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五莲似乎没有看见暗帝的表情:“那时,就不仅仅是黑水冰渊怨气到临界点才分娩出来暗面天命之子,他是整个世界的嫡子,会直接悄然地出现在阳面,他……或着说你原本一诞生就会是世界气运所钟,身合着某一种清晰大运,又会获得世界宠爱而使我看不出。”
“圣人接受世界本源,也会受到世界蒙蔽。”
“你会潜伏,用新的形象和道路骗过我……我一直都在猜测,在等待,在打量出现在我身面每个新人。”
“但是,由于两域相撞……真是遗憾,一切都改变了。”
他身面的这个年轻道人根本不信,或者说不愿意信,只是讽刺:“五莲你身居圣人首席,比我还疑神疑鬼,你这活得可真累。”
“我不怕你出现,这就是一局对赌……你赌中了仙道最后堕落,我有信心借你的革命清洗掉一些人,如果合作的话,谁说就不能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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