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雾弥漫,虽然不说有伸手不见五指这么夸张,可目光所至能望见的除了漫天冰雪覆盖的山峦外再无他物。
侯霖已经精疲力尽,可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继续在看似永无尽头的荒原上奔跑,唯一能让他稍微心安的是身后之前那奔疾如雷声作响的马蹄已经全无。
他眸光无神,即便手脚都使不上劲仍旧单手持剑举在身前两只眼睛盯着剑刃奔跑。
在冰天雪地里行猎的老扈手都知道这个短浅道理,冬天打猎不光难在猎物难寻,山径难辟,更让人生畏的是一片白茫茫中的天地会让人找不到东西南北,就像开弦的箭丢失了目标,没有聚焦点即便是能在高空盘旋间准确找到猎物的鹰隼也毫无办法。
这就是所说的雪盲症,没有聚焦点时如果贸然在广阔雪地中行走,时间一长便会造成短暂的失明,这可是会要了人命的,不过侯霖更担忧身后叛军的骑卒追赶上来,失去马匹的他想要靠双腿走到武安城谈何容易?
这种在学士府里任何一本书籍里学不到的知识侯霖都是之前的记忆,他完全靠着意志坚持南奔,不论头脑如何发胀,不论腿脚是否酸疼。他一只冻到发红透紫的手始终举着长剑,不曾放下一次,他知道,一旦放下十有八九就在也举不起来,更逃不回去了。
侯霖冻僵的脸庞一阵抽搐,不说『裸』『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颊,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包括五脏内腑都被冰冻成了雪疙瘩,两个鼻孔早就不出气了,完全是靠嘴巴一张一合来呼吸。而之前吸进去的寒气致使他觉得肚腹疼痛,可现在却毫无知觉。
他眼中只有一直指着南方的剑尖,比起漫天冰雪还有冷上几分的银刃。
侯霖一个趔趄,双膝并折跪倒在地上。他蜷缩着身子止不住的抖动,原本发胀的脑门如今昏昏欲沉,迫使他合上双目,让他保持清醒的只有逃命的一个念头。
现在若是合上眼睛,怕是就再也睁不开了。四肢不听使唤,如同『逼』迫他要歇息片刻,死亡就像雪花飘落覆盖在他身上,侯霖举剑的手却保持姿势。
“他娘的,这下真要遭了。”
侯霖苦笑,只是嘴角连上扬个幅度都做不到。
他头埋在雪地里,另一只手不断用雪块刺激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方法他一路上用了不下十次,已经不好使了。
世家中常有长辈教诲子弟读书要学习寒门士子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侯霖抬起被冰霜搭了一层的眼皮,瞅了一眼剑尖,心想要不咱也拼上一把,给自己放点血刺激一下?
这个混账念头一起侯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扇的一边脸颊赤红一片,血都要冲破皮肤涌出一般,可侯霖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这时候放血跟合上双眼没有区别,都是寻死。
想起自己自入凉以来的点点滴滴,侯霖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要死的话不论如何都挣脱不得,只是一想到多多少少也打了不少仗,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也不少,可不论打赢打输没有一次让他舒服,这可是咄咄怪事。从刚踏上凉州地界就被人埋伏起,再到逃难到群虎山被官军追赶的跟条狗一样。为了粮食可以拉下脸皮,为了底下将士可以不要尊严,以往最讨厌喝酒的他不知何时也能一个人抱着一坛子望月喝上一晚上了。
唯一算得上意气奋发的就是一剑砍死凉州别驾王阐,出了一口恶气,结果在平叛大营又被各种穿小鞋,真他娘的窝囊!
侯霖发出的笑声跟槌破的鼓面一样,沙哑闷厚。
反正该倒霉的撞见了,也就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响,侯霖强打起精神用剑身在雪地上画出个箭头标致,匍匐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可他看到一路上的脚印就知道自己这是无用功。
站起身吐出粘在嘴角的雪粒,侯霖将剑锋反转,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敢杀凉州别驾的七品都尉又怎能是个束手待毙的孬种?
让侯霖暗自庆幸的是这马蹄声在旷野之上显的很是孤寂,没有群马奔腾时带给人的压迫感。
侯霖闭眼仔细倾听,确定只是一骑,冻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只要抢到马他就能安稳的活着返回武安城,至于之后的事,那就再说吧!
一匹战马顺着脚印疾驰,马背上的人看到侯霖后发出一声郁闷的口吻道:“你怎么还在这?他娘的马呢?没马你等着背后挨刀子?”
侯霖讶异,『揉』了『揉』被雪雾盖住的双眼认出马上那一身扎甲是谁,没好气道:“我那相依为命的兄弟让叛军一火球给干趴下了,要不是我反应快估计这时也躺在岩城外等着烂了。”
侯霖见到熟人之后稍稍放松,双腿就打起摆子,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已经到人脚腕的雪地中,大口喘息道:“怎么样?”
云向鸢下马,察看侯霖身上有没有伤痕,将龙刀枪『插』在雪地上也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息道:“别提了,够惨的。命大点从岩城里跑出来的不是被叛军一路撵着杀,就是做了俘虏。一路上我都没遇到几个,唯一遇到一伙有数十人的还想抢老子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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