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按照民俗在除夕当日是要守夜的,所谓“围炉团坐,达旦不寝,谓之守岁”。 除此之外各种讲究也都少不了,譬如不论是朱门宅邸还是贫寒小户,总会在天降大雪之时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这风俗起源于百年之前的景运年间。
相传这位马背上的皇帝在平『荡』动『乱』之时有一年逢冬缺粮,不光底下的士卒每日啃枯草根来果腹,连他和几位近臣也没有粮食可吃,在饥寒交迫之时他跟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硕大田鼠走进田间,刨开鼠洞之后发现里面有田鼠过冬的粮食积蓄,糯米、胡桃……
景运皇帝用鼠洞里的零碎粮食熬成一锅粥,和几位亲信近一同食下,等到天下初定,景运登基之后,此事传出后一件窘迫不堪的事情也就成了雅谈,也就有了时下延续百年的风俗。
聂朗不知从哪搞来一件密封的食器,里面盛满了泛着热气的腊八粥,变戏法般掏出两个小碗笑『吟』『吟』道:“来来来,知道你不挑,随便吃一点暖暖胃也好。”
怡亲王双手接过,两人边吃边谈。
烛火摇曳,怡亲王大快朵颐,一连干了三碗,吃撑之后很失风度的打了一个饱嗝,继续道:“荆扬那边的几个我该称王兄和王叔的逆王如何作想,我能猜出一些,自古以来削藩都是大事,我大汉以法度量国,可一样有法不外乎人情之说,对自家人动刀子,本来就是大忌。”
怡亲王随意抹了抹嘴角,迟疑停顿后道:“逆王没有辗转腾挪的气量,皇兄他更惨,不削,国『乱』,民不平。”
聂朗沉声道:“我一把老骨头半入黄土,也不如未央宫里那些大臣们那么在乎身前身后名,总想着生前捞不到一个王侯谥号,死后也要极尽哀尊。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叶荆岚、郑重忠是一种人,死就死了,死得其所就足够。”
怡亲王看着这位无权却身尊的老人,不敢开口议论,既然聂朗先引出这话,那么接下来的话语多少都会有冒天下之大不韪。
“叶荆岚是寒门出身,以往天下认知寒门无贵子,朱门多豪俊。可就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黑衣病骨,能在广文年间治的长安千百朱门唯唯诺诺,真正做到了履行人臣之道,可也因此当下寒门被打压的厉害,连肚子都填不饱的读书人,谈什么为天下苍生谋福,为君王讲社稷。”
“郑重忠以死明智,一篇绝笔讨文能让天下书生催泪,为天下士子做出表率,这两人;我聂朗打心里敬服。”
聂朗语气加重,死死盯着面前就坐的怡亲王,这个天下最得赖天子信任的胞弟,用手做拳狠狠的砸着案台道:“可甘族怎能说杀就杀?这么明显的设局陛下这个局中人看不出来,你这个应当旁观者清的怡亲王还看不出来么!满朝文武,陛下只信任你;你不说,你还等谁说!”
怡亲王被训斥的满脸苦涩,等到聂朗将怒气一洒而尽后才缓缓开口道:“前朝大殷时,文人弱骨,武人跋扈,朝歌是杀出来的皇帝,听不得半点反对的声音,如今这些世族在那时都得颤颤栗栗的跪而奏事,一句不当,便是杀身之祸,单是有名有姓记载在史书里被当朝杖杀的就有百人之多。”
“大殷酷刑,民不聊生,刑法之严,以劓刑为例,当年的大殷古都里甚至到了没鼻子的人比有鼻子的多,故而民众诧异有鼻之人,而察行劓刑为常。”
“我大汉开朝高祖,平定六合横扫八荒,开朝之后文风甚重,不以君威压人,才有了坐而论道之说。”
“正因如此,君王退一步,臣民便进一步,没了权法制约,当时的丞相权力甚至比天子还大,连圣诏都能被批红驳回!连后宫选妃都要让丞相点头!君轻臣重,酿成朝野动『荡』,天下作『乱』之象。后由景运帝重辟政令,延续至今,我刘家不敢说做的有多好,可比起大殷时的跪而奏事,前五百年的坐而论道,如今的立而上言有何不妥?凭什么世家要和皇家坐而论道?”
一向不争少有和人面红耳赤的怡亲王微喘,用比聂朗砸案台更大的力度重重的锤击数下,激昂神态好不收敛,几乎是失礼到鼻尖顶着聂朗的额头嘶吼道:“我大汉千年!刘家家寿和国祚一同绵长,有君王死社稷,有君王守国门!皇兄日夜勤勉;继位已到四年无子嗣,天底下所有人都想着坐在龙椅上的滋味,可坐在龙椅上的哪一个又活的称心如意?”
聂朗摁住他的双肩,压了下去。
“朝中定有同党,于一锐也不会是唯一一个浮出水面的,依我之见,甚至凉州的叛贼和江南的逆王都与其有染,只是不知究竟有多少人罢了。”
恢复理智的怡亲王默不作声,咬着嘴唇在案台上用指做笔划出一个字,让聂朗眼皮一跳。
“聂老……”
聂朗起身稽首道:“汝南聂氏,世受国恩!请王爷宽心!”
……
天水郡平沙城。
如今凉州官场上炙手可热的不是以往一篇妙手丹青绝佳好文就能冠绝群士的文人,反倒成了凉州监军秦朗,一个粗略识得百字的莽夫,顺势接连带着凉州刺史梅忍怀这一派数十位官员一同水涨船高,除了一向不对外大开道门的云家外,平沙城大大小小权贵的府邸遍布梅忍怀亲信嫡系的脚印,就连金家也数番诚邀几位以往都得看人脸『色』的官员作客,自然毫无例外都是梅忍怀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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