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八千忠义营和数不清的匈奴游骑碰撞的那一刻,高处的姬城鸣和两位弟子身体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不光是因为数万马蹄在地面跃动时带来的震动,还有来自他们心底的热血沸腾,连已过天命之年的姬城鸣也不能例外。
谁家男儿不向往金戈铁马?不向往沙场豪迈?
人道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恰巧姬城鸣这两点都占了去,如今心底残存的那点执念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却不论如何也放不下。处心积虑的数十年谋划一件事,即便才略如他,也到了呕心沥血后的油尽灯枯。官场素有养气一说,韬光养晦以求延年益寿,年过半百双鬓生不出一丝白发的官老爷大有人在,花甲之岁鹤发童颜如修道之士的也不在少数。
比起他们,半生意气半生颓废的姬城鸣更像是个时日无多的老朽。
纵使能亲自布局打开北境国门,能看着满朝文武公卿尽遭屠戮,能看着天下生灵涂炭千里焦土,可当燕阳铁骑的虎枪扎进匈奴游骑后,他仍是心神向往。
年少且多志,意欲踏山河。
青年时壮志满怀前往长安,不求能成千古传颂在他人之口的圣贤,只求能为添仓苍生谋一份安居乐业,那时的他就幻想过有朝一日会领着这个峥嵘帝国最精锐的将士在北原上和匈奴一战。
造化弄人。
岁月如歌篇,一赋一页的往后翻去,背道而驰后的他看到曾经想过的这一幕后,闭上了连眼帘细微褶皱的眸子,静静聆听铁骑铮鸣,号角长撕。
脸『色』苍白的神之子躺在榻辇上,两边还系着为了防止他在受风寒的纱帘。他倚靠起来,气息薄弱,马朔北那一枪没能要他的命,可也险些让他见到了从来都是挂在草原子民口中的长生天,侥幸捡回一命的他看到燕阳铁骑的垂死挣扎,并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神『色』,只是冷漠的望着那杆比任何狼幡旗帜都要高的燕阳义字旗,嘴唇蠕动,无音传出。
大汉和匈奴的家仇国恨,不会因为岁月沧桑而磨灭,只会在两族间一个接着一个生灵惨死对方手上积攒的愈演愈烈,想要终结这场战争,只有站在对方最后一个人的尸体旁。
他心知肚明。
草原敬畏强者,所以当他从北原以北的冻土上重返草原后,就有部落单于匍匐在他脚下,对这个纠葛不清染着无数族人鲜血的燕阳府,他一样心怀尊敬。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手下留情,相反会更加不择手段。只要是握着那杆虎枪的人,一个都不可能活下来。
燕阳虎枪对上了草原弯刀,十三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皆被无限放大。北塞被掳掠屠杀的大汉百姓,一个个只有虎枪和牙牌返回九边的英灵寄宿。灭族之祸的游牧部落,草原儿郎策马挥刀的绝唱。都成了双方骑卒递出兵戈的缘由。
最先迎上燕阳第一波冲锋和无可匹敌虎枪枪锋的匈奴游骑瞬间被带走了数百条『性』命,无一例外被虎枪轻易的破开身上的皮胄,然后就有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
黄沙溅有马首高,赤血却长扬如风。
背后『插』着义威二旗的雪海山双枪并出,凭借着过人臂力双肩后拱,连肩处的甲片都被他肌肉顶的鼓起,两杆子母枪上各挂一人,被他单手举起,旋即两肩前顶重重的以寸劲刺出,这一拉一搡间,两条鲜活生命便断去了生机在软飘飘的飞了出去,落在身后游骑的马蹄前,彻底被无数马蹄来回踏践成一滩浊不可见的肉泥。
但凡习武之人皆知,根骨是爹妈给的,可后天逆水行舟夏练三伏冬练寒九的毅力可得靠自己咬着牙扛下来,在旁人眼中似乎漫不经心的出枪直刺究竟多少斤两,也就只有挥枪的燕阳铁骑和中枪的匈奴知晓了。
“破阵!”
雪海山怒吼一声,最先与燕阳铁骑碰撞在一起的数千匈奴游骑瞬间人仰马翻,少数被长生天眷顾没在燕阳铁骑第一轮枪锋下含恨而死的人还来不及回神,就见到借助己方战士尸体抵消冲锋力度的燕阳铁骑拔马便转,毫不恋战。
不是破阵么?倚靠起身躯的神之子目不转睛,双手攥拳捏的骨骼经络啪啪作响。
仅有数息间隔赶来的第二波燕阳铁骑如约而至,和勒马转身的雪海山擦肩而过,马头一前一后,背道而驰,刚刚缓过劲准备进行反扑的匈奴还没能稳住阵脚,便又被燕阳虎枪透阵数丈。
一层如云海腾空的血雾缓缓向前推进,第一排燕阳铁骑返身数十丈后,并站一列,虎枪又如冲锋前蓄势待发,侧竖马旁,第三排铁骑如狂风呼啸,雪海山大氅被这劲风带的前扑,裹在他的身后。双枪舞如梨花落,银霞血蕊。
高处的姬城鸣看的啧啧称奇道:“重骑冲锋以蓄势冲锋为长,最忌讳破阵不力,被阻在阵中,钝刀一下接着一下慢慢磨去披靡锐气,燕阳铁骑偏偏冲阵陷阵都极其擅长,这八千马昊明的嫡系忠义营更能一气接着一气徐徐推阵,骑兵极致,天下魁首。”
方笠呵呵一笑,手掌向前轻划,囊括住草原上所有游骑随即一抓道:“匈奴兵力优势之大,燕阳军又能推阵几丈?侧翼的游骑一旦靠着机动『性』包夹『插』入双肋,纵然燕阳军在善战,也得眼睁睁看着同军将士一个个倒在不停歇的匈奴马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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