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平沙城。
柳叶抽新芽,百废俱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不知来路的书生领着西陲军马入了平沙城后,城中便流言蜚语纷纷不绝,等这支让整座平沙城官老爷都变了脸『色』的军马出城后,流言不但没有止息的苗头,反倒愈演愈大。
当时郡守府内可不止平沙城中身份最为殊贵的那一小撮人,闲言碎语流出之后有风雷挟势,半日就传遍全城,更是演化了数十个版本,无一不是梅刺史与亭安王和这书生怒目相视,拔剑相向,差点就演变成一场血光之灾了。
打去年起凉州就没少过茶余饭后的噱头谈资,为了果腹养家糊口的大多数百姓过的平平淡淡,可不就指望着这些深思觉恐的事情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无趣日子添些油水么?
至于事情究竟如何,置身事外的他们又如何清楚其中寥寥无人知的勾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留上几分自得其妙的韵味也就算揭过这页了。
阴雨绵绵。
说来也奇怪,一场毫无征兆的润酥春雨就这样降临在平沙城的上空,自打凉州连逢旱年后,这雨水可比一切真金白银都要值钱的多了,比起天生就要丰庶太多的江南地道,生在这片荒芜之地的人们更得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
只是这场连绵不绝斜风微摆的小雨下的有些邪乎,让不少城中百姓嘴里不停泛嘀咕。以东西划分,城西乌云密布,雨声滴答,中轴以东,阴霾细风,却不见雨滴。
中轴道路两旁是平沙城热闹繁景和城南莺巷相同的地界,不少游手好闲的破皮无赖都聚在两边挂着青幔麻布的酒肆茶馆里磕着瓜子虚度光阴,不时的在冒出几句与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雄心壮志,只是很快便被城中甲士给清的一干二净。
两列天水郡兵站立道路两旁,一辆挂着彩旗的华盖马车停住。
亭安王拉开帘帐,望着这奇异天象怔怔出神,马车里还坐着一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玉冠华衣,面无表情。
“听说秦朗得知粮草被那侯姓书生截去后气的火冒三丈,当时就点了三百轻骑从前线大营往这赶,却被梅忍怀遣人拦住,你说这看似豁达其实什么都放不下的刺史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真能眼巴巴看着一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蝼蚁虫子在自己地盘上耀武扬威?”
能和亭安王共乘马车的人物这平沙城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位。一心治学的云家自然不会和王府扯上关系,那马车里这位也就身份明了了。
这些日子来从未迈步出过府邸的金家家主还是一副淡然,不假思索道:“梅忍怀能走到今天,说到底就是他名字里的那个忍字所成。从学士府里崭『露』头角的侯霖不懂规矩,也就不在他梅忍怀的方圆里面,去年侯霖还当着梅忍怀的面擅杀了凉州别驾王阐,我得知消息后大为震惊,倒不是因为王阐死了,而是死在了梅忍怀面前侯霖还能活着,如今又有了一番气候……”
金家家主这才笑不『露』齿森森道:“这个凉州已经没有规矩可言了。”
亭安王这才记起当日在郡守府扬言弑王的年轻人『性』命。也不见恼怒,只是张嘴愣愣道:“侯霖……霖、雨润万木成林,好大的气魄。”
金家家主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只是转瞬即逝,不屑一顾道:“寒门自广文年间连出叶荆岚姬城鸣两位大才后就再无动静,怎么也要冒出一人,不过依我只见绝非这个侯霖。”
心系九州山河和长安城禁宫里那把金灿龙椅的亭安王眯眼轻舐嘴唇,以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口吻道:“泰天帝自刎深宫,方庭之算是迈出了这些年呕心沥血造就的第一步,有姬城鸣那个老头在后指点,成就宏图霸业并非无望,本王本来就慢了一步,一步慢、步步慢,休说方庭之,连江南荆楚那些注定是垫脚石的叛王逆贼都比本王要快,当下是真的沉不住气咯!”
金家家主脸『色』晦暗,背对面向窗外的亭安王,内心似乎在天人交战。
冀州邺城方家是世家,凉州武威金家也是世家,方庭之敢做的事情他金家又有何不敢?不过只是方庭之这老匹夫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同样不甘只做蓬荜大厦支柱而不是金瓦玉蓬的他如何不眼红?不嫉妒?
说一万道三千,扶人坐上龙椅怎能比的上自己来坐……
金家家主脸『色』变幻如翻腾云雾,乍晴忽阴,转眼间又是风轻云淡,这一丝在心头还未扎根的佞妄念想被他果断掐死破灭。
亭安王讥讽梅忍怀小肚鸡肠,自己又何时成了大度之人?他又怎能让这位王爷看出自己的异常?
一人扭头望向西,一人背对面东,雨落如痴人衷肠,诉而不尽。
沉寂许久,一直张嘴措辞又唯恐言论不当的金家家主这才开口道:“王爷请放心,金家一族愿随王爷大业赴汤蹈火!”
亭安王听后一笑,转头握着金家家主的手,眉宇间不见半点作伪:“真有那么一日我能登上皇位继承大统,绝不望金兄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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