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田野先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烟蒂。塔矢亮和绪方精次的对弈都各自结束了。
在对方投子之后，两人都很默契地走到了二楼的对弈室里准备观看进藤光的对弈。
二人看到正坐在门口抽烟的天野记者。
塔矢亮率先问道：“田野先生，进藤今天发挥得如何？”
天野记者摇摇头，指了指对面的房间，道：“还在下，估计还有好一会了。”
塔矢亮进去一看，果然如天野记者所说的那样，估计还要好一会。因为，这时进藤光与森下茂男的这一局棋好像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不，从棋盘上看虽然两人的差距始终都没有超过四目半。棋盘之外两人的状态却大相径庭。
这种胶着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使人焦虑，而森下茂男现的精神状态不好，满头大汗，像是刚跑完几公里一样，气喘如牛，眼神也很焦虑，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急需要休息。
而进藤光则好像刚开始起步一样，没有丝毫的疲惫症状，好像就是坐的有些累了。
看到塔矢亮过来，进藤光还朝着他笑了一下。
接着耳边就传来佐为的警告，“小光，专心点，要尊重对手。”
“哦，知道了。”进藤光安静照着佐为的吩咐落子之后，就开始问道：“佐为，你今天是怎么了？”
佐为轻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啊。”
“你今天的玩心颇重，与以往下棋的方式都不同啊。”
森下茂男开始长考，佐为也利用这段时间，道：“这也是受到了小光的影响啊，毕竟小光的性格与虎次郎很不一样。
我和虎次郎之前都是喜欢那种稳健一点的棋，重视全局利益，非常平和。
讲究全局的平衡和谐，善于以不战屈人的方式战胜对手。”
进藤光道：“确实，我在打谱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
虎次郎本身就是那样的人吗？”
提起虎次郎，佐为有了一小会的失神，然后才回道：“是啊，他就是那么无趣，只会关注别人的人。
一个……”
佐为欲言又止，这种情况不多见。
难道是因为棋局？森下茂男此时在“十之十一，高挂”处落子，让这局棋变得有些诡异。
但是，在进藤光看来，森下老师今日发挥得很好，是做了他这么多年徒弟以来能数得上的好局。
只是，他的对手……
“十一之十二，夹”
佐为气势如虹，看来他也和自己一样，牵扯到本因坊，这个与当年虎次郎有关的头衔，也是十分地在意啊……
不知为何，佐为此时脑子里想起的是当年与虎次郎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当年的他们，也曾经……
这本因坊头衔，好像是自己与当年的少年，唯一的联系。
一次比一次更狠辣的出手，越来越猛烈的进攻，让森下茂男认识到，开始有些心慌。
这就是进藤光的真实实力，之前的比赛，难道她都没有认真对待吗？
“十二之十三，扳”按照佐为的指示落子，进藤光的眼里却闪出疑惑，为什么要模仿自己的棋了？
佐为这么做，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虎次郎，如果你在天有灵，应该能看到这一局吧。”佐为看着看着对面，却像是看着遥远的虚无，那里有虎次郎和当时的自己。
“小光，虽然和你性格大不相同，但是，你们都很有下棋天赋……”
“虎次郎，你能看到的吧，我感觉到了……”
森下茂男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占着优势，却被对方的每一次出手都很难招架，每次进攻都能让自己心惊胆战。
可是，每次却都给自己留下喘息的余地，却不敢有半点松懈。
好像自己站在随时可以沉下去的船上，船的四周有好几条鲨鱼在围绕着船游动，自己随时有被一口吞噬的危机。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进藤光棘手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顶尖棋手啊。
森下茂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入更多的氧气，好像在这样就能让自己脑袋清醒一点。
然后又是几个深呼吸，他需要冷静下来。
他目前的形势还不错，能算得上是一片大好，不能被自己吓坏了。
进藤光偷空瞥了一眼停下手来调整心态的森下茂男，不由感慨了一下，老师的直觉还是和以往一样敏锐。
佐为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如果不是自己能感受到他的想法，都不一定能看出来。没想到，老师却能敏锐觉察到危机。
只是，就算是觉察出这危机，也不见得老师能破了佐为布下的局。
“小光，这后半段，就交给你了。”
“啊，为什么啊？”
“这是你的棋，也是你的人生。”
……
进藤光不知道为什么佐为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还是按照佐为的想法，接着下。
“棋局结束了没有啊，谁赢了？”
塔矢亮看了看刚出现的和谷以及伊角，道：“还没有出来结果，里面正在下着呢。”
“不是吧，”和谷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大叫道：“这都快到结束时间了吧，五个小时了啊。”
“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但是不能出声，不要影响到他们下棋。”
“是。”
和谷、伊角还有塔矢，就推门进去，坐在了记录员身边。
又二十分钟过去，离结束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而进藤光剩下二十分钟，森下只剩下十分钟了。
此时的森下茂男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投进了沼泽中，喘不上气。想要离开，可是越挣扎陷得就越深。
进藤光好像是把所有的路都堵了，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可是走了这条路之后，只能让自己的现状暂时得到缓解，并不能得到什么实地。
现在落的每一个子，都不是自己满意的位置。但是除了这里的位置，其余的位置更加被动。
可是，他别无选择。
现在的他像是受进藤光控制一般，只能下她指定的位置。
入行几十年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这种恐惧令他遍体生寒，甚至让他怀疑自己走上围棋的道路是不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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