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使者先生,没想到二十多年没见,您这强词夺理,混淆是非的工夫,倒是一日千里啊?印度……您说的是小西洋那些部落没错吧?一句擅作主张,一句严明军纪,若是后世之人能将你我今日之言记录下来,却还不知今日是何人先挑起了战事呢?!错都是小西洋人犯的,你们英吉利人军纪严明?你是不是回了英吉利以后,还要把这番油嘴滑舌的工夫,都说成是我们大清之人奸诈,竟而教坏了你呢?”谁知阮元听着小斯当东之语至此,竟丝毫没有罢休之意,反倒连声向小斯当东指斥起来。小斯当东听到阮元这番言语,却也吃了一惊。
“阮先生,您……您这是何意呢?”小斯当东也向阮元问道。
“使者先生,您最开始同我说得是什么?若是五十年前,高宗皇帝同意了你等英吉利使臣的那几个条款,今日就不用开战了。我虽然老了,但今天之内你对我说的话,我记得应该不会错吧?你这不是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却又是什么?!”阮元回想着小斯当东这日言语,这时却也毫不客气,向他斥道:“此次你英吉利入犯我大清,究其根本,乃是因为你们在广州私贩鸦片,朝廷对你等私售鸦片一事,整整查禁了二十年,可你们依然走私如故。是以皇上方才下了谕旨,要林钦差南下广州,查禁鸦片,而你们开战的借口,不也是林钦差在广州焚毁了你们商人的鸦片吗?那我倒是想问问,这鸦片自百年之前,在我国便已被定为禁物,仁宗皇帝以来,广州更是对私贩鸦片之人一再严惩,因为这违背了我大清国法!你等商人携带鸦片到广州,本就是违法犯禁之举,我大清严查严办,有何不妥?这件事同五十年前你等入贡,又有什么干系?”
“阮先生,可这鸦片之禁,在我们欧洲便没有一个国家有这般法令,如今在我们的首都伦敦,也有许多百姓在抽鸦片,又何必去禁止呢?更何况,我们的商人在其他国家经商,都从来不卖鸦片,之所以向中国贩售鸦片,不是因为你们只开放了一处广州港吗?若是你们能够再择一二海港予以开放,不就没有这贩售鸦片之事了吗?”小斯当东也如此向阮元答道。
“使者先生,您这番话,您自己想一想,除了强词夺理,还有何物呢?”阮元也自不客气,当即反驳道:“你说你们欧罗巴洲没有一个国家将鸦片视为禁物,所以我大清也不该查禁鸦片,这岂不荒唐?!鸦片素有成瘾之毒,百姓吸食鸦片一旦上瘾,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不能饮食,思绪混乱,成为愚痴之人,更有甚者,便是要送了性命!你们欧罗巴洲诸国,眼见鸦片至毒却不加禁止,那是你们这些国家鼠目寸光,不知江山社稷之根本为何物!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是吗?若是如此,那国家法令,还有何教化风俗之义呢?”
“至于你说我大清不开港口,是以才有鸦片走私之事,这又有何道理?是了,你是想说……因为你们在广州赚不到钱,所以才用了鸦片这个法子,想要赚走大清的银子,是吗?那你为何不看看,你英吉利除了鸦片之外,还能来我大清贩卖些什么呢?呢羽、钟表、玻璃,也不过是此等之物罢了,钟表玻璃我们用的少,你们卖不出去,我国内丝棉充足,本也不需要多少你们的洋货,可既然如此,就算你们还有一二港口可以通商,又有何用呢?你们的货该卖不出去,不还是卖不出去吗?你觉得你们的商人卖鸦片是不得已,那是不是说,你也知道你们发的是不义之财呢?你们国家的商人,赚这不义之财赚了整整二十年,而你却想着一旦我们开了港口,他们就会立刻抛弃这笔不义之财,转而去卖那些根本卖不出去的洋布是吗?似你这般借口都说得出来,你是以为我大清士人百姓,都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阮元这一番言语问得出来,小斯当东却也一时沉默,无言以对。想到这里,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向阮元道:“阮先生,无论如何,你们不该这样限制我们的商人,你们只开放一个港口贸易,我们的商人到了广州,也只能住在那极其狭小的地方,这样……这样不合理。”
“使者先生,您觉得我们大清,是毫无缘由定立了这许多限制你等西洋之人的法令,是吗?也罢,老夫年纪大了,喜欢讲古,上次与你一别,我又做了九年两广总督,旧时掌故也在广州读了不少。既然使者大人不懂,那老夫就先讲一段古吧。”阮元听着小斯当东犹是不服,便也向他缓缓言道:“你们西洋人最早来中国,是在前明的时候,前明万历年间,西洋传教士利玛窦来到中国,传入了不少你们西洋的天文数算之作,那个时候我国内宋元天算之学,几近失传,许多宋元算学古本,竟是我这一代人穷尽心力,方从朝鲜、日本回购而来。如此天算不振之世,有利玛窦传入西洋天算,正所谓礼失而求之于野,利玛窦对于我国天算之道的发展,是有功的。正因为西洋传教之人昔年往往在天算之道上有所作为,是以我朝易代之后,圣祖皇帝最初也是宽以待人,你或许不知,一百五十年前的江南,曾经有上百座教堂。可之后呢?忽然有一日,那些传教士告知圣祖皇帝,凡国内天主教徒,一律不得祭拜圣贤,亦不得祭拜祖先,这又是何道理?你西洋传教之人,又有何资格指使我国百姓?最后圣祖皇帝眼见交涉无果,只得宣布将天主教查禁,此后教徒便不得再入内地。所以话说回来,这不是你们自取其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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