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臣是乾隆五十四年,己酉科中了进士。”阮元答道。
“己酉科……三年之后就是下一个己酉年了。按道理说,你中进士六十年,应该再回京城,参加一次恩荣宴才是。”道光也向阮元道:“只是己酉年,也就是道光二十九年,那一年没有会试,也就没有恩荣宴啊?会试定在道光三十年,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劳烦你多等一年了。道光三十年会试之后,你一定要再来一次京城,那时候的恩荣宴,朕让你坐在朕身边,如何?你年纪也大了,以后便好生安养吧,朕……朕等着再见你的那一天。”
所谓恩荣宴,是比鹿鸣宴更高一级的会试赐宴,若是一名官员能够再赴恩荣宴,则说明其人考中进士已满六十甲子。自古以来能再赴恩荣宴之人,历朝历代均是屈指可数。但阮元的己酉科名为正科,其实却是次年便有乾隆八旬万寿,乾隆特意将当年会试改为恩科,将正科前移一年所成。己酉年本也不是常例之中的会试年份,所以阮元要想重入恩荣宴,便只能等到考中进士六十一年之后的道光三十年了。想到恩荣宴之事,阮元虽不执着,却也不禁多了几分畅想,也向道光拜道:“皇上盛恩,臣无以为报,归家之后,自当遵皇上之谕,颐性延龄,以待庚戌之年再赴恩荣宴。”
只是,无论道光还是阮元,两个人竟都未能看到道光三十年会试之日。
阮元拜别道光之后,便即回京,并于两日后启程南下,自归扬州安度余年。想来虽能以太傅之位,继续安享扬州山水,可自己已是耄耋之年,只恐余下时日无多,阮元便也将操持家事之责渐渐交给刘蘩荣,希望她在自己之后,还可以继续支持阮家安定。
是以此时阮元之言,大多便只是家中琐事了:
“涧芳,家中每到六七月间,往往容易青黄不接,田租收不上来,一旦家里没有余钱,便会陷入困顿。所以入夏之后,你定要按时将长江中收取的芦苇卖掉,临时换钱贴补家用。若是家中可用银钱还是不足,就拿一些冬衣,暂时当在外面当铺里面,待冬天家里余钱充足了,再赎回来便是,外面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典当冬衣这种事,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涧芳啊,咱们家里孩子越来越多了,每月用度,只会比以前更多,所以钱要省着用,而且……家里人多,就容易出现变故,万一哪个孩子生病,或者宗族那边又有婚丧嫁娶之事呢?所以家里日常开支之外,一定要备好四十两银子,无论如何,家里要有一笔应急用的钱。持家之事,要在有长久之策啊。”
交待家事之外,阮元每日也时常指点几个曾孙读书,包括年纪较小的阮恩年和阮恩寿,也经常缠着祖父,听祖父为他们讲故事。
“爷爷,那边那颗星星叫什么呀?”
“恩年,那个叫南门二星,依星宿之法而言,是在角宿,应该是……离我们最近的星宿了。不过说是二星,其实国朝之人观测天象之时,还多发现了两颗星星呢。”
“爷爷,角宿是什么呀?”
“角宿算是天宫之学了,我们把天上星宿想象成一座天宫,按二十八宿的顺序,一一划分……恩年,你若是也对天算之道有兴趣,爷爷明日就教你算学,怎么样?”
“太爷爷,你能给我讲讲,这个‘达’字是什么意思吗?”
“觐传,这个‘达’字,以前的字书解释为‘通’,与达字类似的古字,还有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圣人的圣字,圣,也是通。所谓圣人达人,本是同样之人,只不过一般而言,‘达’者,为‘圣’之次,‘圣’则是已成之‘达’,所谓达人,便是圣人之下,尚未集大成之人,孔子三十五岁之前,便只言达人,不言圣人,那便是因为孔子当时尚未达到‘无所不通’之境。凡事兼采,行无所不通之道,方能成达人,真到了无所不通的那一天,也就成了圣人了。圣人便只有孔孟,我们后学之人,总是及不得他二位的。既然如此,那做个达人也不错嘛?其实春秋之际,古人便以通达相尚,可见这‘达人’本就是上古所尊崇之人啊?”
……
阮元最后的时光,便是如此闲适自如,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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