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和中堂想动吏部文卷,也并非易事。但彭大人我知道,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万寿大典、石经校勘,都耗去了不少精力,家中子侄族人,想一一约束管教,谈何容易?不过这次被查了出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伯元,你还记得你谢老师走之前,和你说的话吗?就算阿中堂王中堂有些许过失,也总比和珅一人独大要好。之后你还总和我说,说你老师有结党之念,只怕失了公允。可你看看这朝廷,还有公允可言吗?和珅居心叵测,皇上只说他几句,就不过问,彭大人一时失察,或许根本没有失察,便被降了职,这公平吗?那糟老头子心里,秤早就歪了,你还说什么公允,什么不能结党,这些话最后除了养肥那和珅,还有何用?”
“若是失了公允,也就失了信义,失了信义,再想补救就难了。”
“是那糟老头子先失了公允,与你何干?他失了公允,你再来坚持,最后得益的,只会是那些奸佞小人罢了!这糟老头子我也看不明白了,他今年多大了,不是都八十二岁了吗?太子还没定下来,你说说,这几千年历史上,有这样别扭的皇上吗?”杨吉越想越气愤,竟连找阮元聊天的初衷都忘了,还是把话题引到了太子一事上。
“杨吉,不管你怎么想,我初入京城,只是一介布衣,从考上进士到现在,这才刚满三年,我就已是三品京官。这番恩荣,全是皇上所赐,无论皇上有何过失,总是轮不到我来说皇上的不是。”阮元也不喜杨吉成日管乾隆叫“糟老头子”,只是也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他。
“伯元,你还记得你中进士之前,和我说的话吗?当时你说你来做官,是为了朝中多一个敢说话的人,至少不多一个奸佞小人。可如今呢?三年过来了,除了写文章刻石头,你到底做了什么?这……这还是我们当日所想的为官之事吗?”
阮元听了这句话,也不禁有些黯然,可入朝为官三年,有些事他也更清楚,只好对杨吉道:“我虽已是詹事,但毕竟只做了三年官,资历尚浅,眼下做不得别的三品官。若是真想有别的作为,只有等皇上改官。可我若是连石经和《石渠宝笈》的编定都做不好,皇上要如何另授我其他官职?眼看石经已经勘定完毕,《石渠宝笈》我想着到了明年,也就要完稿了。到时候多半是另有他任了。”
“那……后面的万寿寺呢?是去还是不去?”
“我现在想,还是去一趟比较好。”阮元略沉思了一会儿,道:“瑶华道人盛情相邀,原本就不好推辞。更何况无论如何,万寿寺与会的二位亲王,总有一个是未来的皇上,早晚是要做君臣的。那么与其避而远之,不如去面对他们,也好看看未来的皇上是怎样的人,想想该怎么与他相处,至少心里有些准备。至于别的,我自会不偏不倚,只将二位王爷视作亲王,绝无偏私就是了。”
杨吉想想,似乎阮元还有不少话没说出口。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觉笑道:“伯元,看起来你也知道,糟老头子……不不不,皇上,还是没有把你用对地方,所以准备趁这个机会,先让未来的皇上认识认识你,以后路就更好走了,是也不是?不过你这样啊,我看还是想得太简单,你自以为对二位亲王平等相待,他们便不会为难于你。可他们或许……都会觉得你偏私对方呢?到那个时候,无论他们谁即位,都未必会信任你啊?”
“我没说的话,你不要乱猜。”阮元依然从容和善,却也多了一丝严肃。“至于二位亲王心胸人品,我平日在朝廷里也有听闻,绝不是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未来的事,你也先放心好了。”
杨吉听了,也只是半信半疑,可眼看阮元态度略变,也不好多言。次日,阮元告知了那彦成将会前往万寿寺一事,一行人便提前打点行装,只等与会之日。
万寿寺在京城西北,自阜成门而出,至玉渊潭折尔向北,不久便到了。这日那彦成和阮元约好,卯正时分在阜成门会合。可那彦成到了那里,却意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辰初时分,阮元才匆匆而来。
见阮元神色,匆忙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三分疲惫、三分忧急。那彦成也不禁纳闷,没再责怪阮元为何迟到,而是问道:“伯元,家中可是有何变故?你平日出门,从未误了时辰,想来是有些难解之事。若是为兄帮得上忙的,尽管和为兄说好了。”
阮元虽然来得匆忙,也暗自调理气息,让那彦成看起来依然从容,道:“东甫兄,今日之事,是小弟失约了。荃儿前日玩耍时,不慎着了凉,昨日一直精神不振,原想着只是偶感风寒,发发汗就好了,可昨日夜里,荃儿却不知为何发起烧来,后半夜一直都在照看荃儿,只睡了一个时辰,故而今日迟到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彦成听了,知道阮元事出有因,自然没有责怪,安慰道:“伯元,眼下已然入秋,京中向来如此,夏暑未退,秋风又来,是得小心点。这不,我车里还多带了一件衣服呢。若是令爱身体确有不适,你先回去照顾她也好,我和大家说说,想来他们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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