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曾祖吗?”钱大昕想想,却不禁感叹道:“只可惜八年之前,仪郑先生便去世了,当时却也才三十五岁。那年我再入京城,本想着一见,却已是阴阳两隔。想来他若是能活到今日,也不过四十出头啊。”
孔璐华听钱大昕这样一说,却也有些难过,想着他毕竟年事已高,不当如此忧愁。忽然想起一事,道:“‘后世闾里之妇,或其夫淫酗凶悍,宠溺嬖媵,凌迫而死者有之,准之古礼,固有可去之义,亦何必束缚之?使其过不在妇欤,出而嫁于乡里,犹不失为善妇,不必强而留之。’钱世伯,这一番话,世伯不顾俗儒‘失节’之语,为天下受欺凌的女子呼吁,使人知失节与否,本不当与人之性情相悖。小女读世伯答问,此语铭记于心,想来此番见到钱世伯,是应当对世伯道谢才是。”
孔璐华所言,原是钱大昕解释古人所谓“七出”之时,有人提及“七出”与“失节”相悖,故而钱大昕出言相辩。这时听孔璐华言语,自也欣喜,道:“不想世侄女年纪虽轻,却饱读诗书,竟连老夫的文章也都看过,可真是不易啊。老夫原本就认为,这理欲之辨,所求乃是理欲相合,而非相悖。为了所谓贞节,竟连性命也不顾了,便是伤了人之根本的性情,实乃过当之举。世侄女愿意相信老夫,原是老夫该谢过你才是。不过话说回来,此间倒是还有一人,对这理欲之辨,见解与老夫大抵相同,只是不知世侄女可否相识?”
孔璐华不禁笑道:“钱世伯不要卖关子了,您这样说,小女却怎知那人是谁?”
钱大昕道:“此人便是和老夫一同前来的阮学使了,其实话说回来,仪郑先生虽做了这《大戴礼记补注》,却还是阮学使偶得一部,老夫才得以一见呢。阮学使素来敬服东原先生,和老夫也算忘年交。于这天理人性之道,亦是颇多见解,而且处处下笔有据,却又比老夫严谨多了。世侄女要是能和阮学使一见,想来会受益良多的。”
听到阮元的名字,孔璐华脸上却忽然一红,道:“世伯,这……这阮学使的事,就不劳烦钱世伯了。小女去年也曾见过阮学使的,学使他……他人很好,诗做得也好……世伯,眼看今天天也不早了,若是世伯累了,小女送您回去如何?”
这些事钱大昕自然不会劳烦他人,想着确实已是申牌时分,便在园外与孔璐华道了别,自己慢慢走了回去。不过走着走着,想起刚才他提及阮元,孔璐华脸上意外的神色,却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方才听衍圣公说过,他姐姐尚未婚配。伯元说是要为夫人守灵三年,这也有两年过去了。这世侄女美貌过人,才学看来也不错,想来和伯元也是……”
“伯元的父亲眼下却在济南,我和他见过几面,是个忠厚之人。只是若要成一门婚事,却还需个媒人才行,这人却又应该是谁?”
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就是这时渐渐出现了萌芽。
乾隆五十九年,阮元在山东的督学获得了朝野的一致认可,他悉心选拔贤才,取士文实并举,又兼多加延请名士入幕,一年之间,声望大增。乾隆在京城里对他颇多许可,府县中的生员也对他称颂有加。
而不知不觉间,乾隆六十年的正月到了。决定清朝太子、未来皇帝的一年,也渐渐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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