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女儿愿意高兴,就高兴。不愿意了,就这样看着镜子,又怎么了?只是因为这镜子比寻常铜镜做的好,女儿便要笑起来么?若是这样,女儿宁愿把这镜子还给爹爹,自己用自己原来的铜镜子。”孔璐华这番话,可是一点没给父亲面子。
孔宪增听着,也知道女儿话里有话,道:“璐华,爹爹听着,你不是不喜欢这镜子。倒是这门婚事,你好像不大满意了?可爹爹记得,去年阮老先生来家里之前,爹爹便问过你,那个时候,你也没再反对过啊?”
“那是当时我见识浅。”孔璐华渐渐坚决起来。“爹爹最开始和我说起嫁给阮学使,我想着或许他还有何不如意之处,想了许久,也没什么,当日便没再多话。后来阮老先生来了,我临时想起,或许阮学使家中还有叔伯兄弟、祖父祖母,还不知他们是何等样人。就又托莲儿带了字条,想着让爹爹问问。可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原来坚定的神色之下,竟似渐渐有了一丝黯淡。
孔宪增略沉思一番,已想到那日与阮承信交谈之言,道:“那你是说,阮学使家中有一个妾,还认养了一个儿子,这些事你不满意,是吗?”
“正是。”孔璐华毫不思索道。
听到这里,孔宪增渐渐明白,女儿态度之所以有所转变,当是那日听了阮承信之言,发现阮元另有养子妾室之故。或者范围再缩小一些,其中关键,应当就是阮元那个妾室了。想到这里,他也念着,女儿婚姻之事,总是要遇到风险波折,与其之后让女儿一个人在外承受,不如这时因势利导,让孔璐华把心中隐忧都说出来。这样,日后她出嫁了,遇事也更容易应对。
于是,孔宪增也因势利导,道:“璐华,眼下士人之中,纳妾、养子,也都是常见之事,家族宗祠延续之事,对每个士人而言,都是至关重要。更何况,你那日也应听说了,阮学使家中三代,就这一个亲生子,阮家在子嗣之事上多些考虑,也是常事嘛?”
“阮家考虑他阮家的子嗣,却和我有何关系,爹爹为何要让我卷进去?我……我去了阮家,就只是个生孩子的泥塑木雕吗?”孔璐华对于这样被安排进一个不熟悉的家庭,明显并不愿意。
“也不能这样说啊?璐华,你之前也同我说起阮学使,说他与寻常男子,大不相同。阮学使不会把女子看低一等,对女子才华,也自认可。对了,你还说他单独和莲儿独处一室的时候,还能对莲儿礼敬有加,这样尊重女子,又能和你门当户对的男子,爹爹再也不认识了啊?”孔宪增道。
“哼,这般话……这般话……也只是说说罢了,他只要先知道我们孔家有未嫁女子,这话就编得出来。”孔璐华忽然将身子侧到了一边,似是不敢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那璐华,你想要爹爹怎么做啊?让你和阮学使住上几日,再想嫁娶之事吗?”孔宪增笑道。“可这样不仅与礼不合,而且到那个时候,你一样可以说,阮学使是为了娶你,故作谦敬之态。哈哈,这样说来,爹爹也没什么办法了啊?”
“爹爹。”孔璐华忽然转过头来,正对着父亲,道:“上个月,族里的二姐姐回家来过年。我和她说了不少话,她嫁的是颜家公子,还说是颜子的后人呢。可那颜公子,平日却在做什么?大半的时间,都和他那两个小妾鬼混,把姐姐丢在一边,平日说的倒是多么琴瑟和谐,其实呢,姐姐就像个傀儡,放在那里,摆设起来好看罢了!姐姐还说……”说着说着,孔璐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双颊泛红,又把头转了回去,悄声道:“说那颜公子即使偶有男女之事,也……也只顾着自己,全不顾姐姐感受。和他在一起,每日不是痛苦,便是孤独,这样……这样下来却如何得好……”说着说着,竟然自己也有了一丝悲泣之音。
“孩子,这男女之事,其实……其实你不用这样害怕的……”孔宪增安慰道。
“爹爹不用劝我,男女之事,娘和乳娘都教过我。”孔璐华小声道。
孔宪增也没想到,女儿准备竟如此充分。可转念一想,又道:“璐华,你若是觉得阮学使家中有个妾,他便不愿意照顾你了,那你说这样呢?爹爹把婚约退了,再与你找一家,里面没有妾,也没有继子的人家,这样可好?可是即便这样,你能保证那位公子,一生都不纳妾,只专宠你一人么?”虽然话是如此,孔璐华也看得清楚,父亲并无责怪自己之意,反而一直带着微笑,似乎是也是想开导自己。
“那……若是如此,女儿不嫁了最好,留在家里,侍奉爹娘一辈子,也胜过到别人家受苦!”孔璐华却依然不想认输。
“璐华,爹爹知你寻常心性,你天性豁达,比寻常人通透得多,却怎么为了这一个妾,便如此拘执呢?话说回来,阮学使这位妾,人品如何,是否与阮学使恩爱,这些你我都不清楚吧?”孔宪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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