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其实爹爹也看得清楚,若是真想破除科举之弊,哪里有那么容易啊?但有了这个想法,咱们也试着做了,那就是好事!这体制变革之事,也只有循序渐进,方能如愿,却是急不得的。”阮承信也安慰阮元,忽然,他似乎也想起了一些趣事,笑道:“其实璐华她们先前出门时,也托人誊写了你会试出的那些题目回来。哈哈,璐华还一直和我说你天真呢,说会试历来都是头场为重,你这策论出的题再难,也是于事无补。却不想你竟然另出机杼,反而用这策论取出了这许多名士出来!”
说着阮承信也对孔璐华道:“璐华,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伯元天真了。伯元他确实有些事……是看着天真了些,但他从来都是有办法的啊?或许这人天真一点,还能办出些实事呢。”
“所以说嘛,其实还是夫人太天真了。你说是不是呢,夫人?”阮元也对孔璐华笑道。
“夫子,你是想笑话夫人吗?”阮元却没想到,孔璐华忽然星眸一转,竟似有了主意,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道:“那我们这些天真的姐妹倒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夫子呢。文如就一直记不住,夫子,你策论里写了一句什么……什么汉刺史六条,是哪六条呀?我们都不知道呢。”
“这题是我出的,我怎会不记得?”阮元笑道:“汉刺史六条,一为豪强以强凌弱,二为郡守聚敛侵凌百姓,三为郡守刑罚苛暴,四为郡守选举,任人唯亲,五为郡守请托他人,六为郡守与豪强朋比为奸。怎么样,夫人,我说得没错吧?”其实阮元所言与《汉书》本文仍有出入,但关键之处确是一条不错。
“那……四善二十七最呢?对了,夫子,这题是你出的,你不该不记得的,那二十七最是什么,你可要一条一条的说给我们听呢。”孔璐华笑道。
阮元这才明白,原来妻子最后的杀手锏是在这里。
“四善二十七最嘛……四善所言: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着,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后面二十七最,一曰献可替否,拾遗补阙,为近侍之最;二曰铨衡人物,擢尽才良,为选司之最;三曰扬清激浊,褒贬必当,为考校之最;四曰……夫人,这许多我实在也是记不清了,可这道题我记得,只是需要考生综合古时选举之法,总而论述选士之策即可,也不需要把二十七最都写上啊?”阮元笑道。
“夫子,你平时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啊?夫子平时是这样说的。”忽然,孔璐华语调一变,竟模仿着阮元声音,句句沉重地说道:“这治学之道,在于实事求是,什么是实事求是呢?先问是什么,再问为什么,最后才是怎么办。正所谓循名责实,一字一词,皆有其本义,譬如仁义性命各字,何为仁?何为义?何为性命?总是要一一弄清了原意,才能说得上圣人之道。不知何为仁而谈论仁义,不知何为理而讲求天理,那便是空谈,那便是误了圣人本意!乃是末流之学!”说着又渐渐转回原声,笑道:“所以啊,夫子让人作答这二十七最,而自己却答不上来,这又是不是末流之学呢?”
各人听着孔璐华学阮元的声音惟妙惟肖,也纷纷笑了起来。阮元眼看理亏,也只好陪笑道:“夫人,这……是我一时选题不当,竟自己也说不全了,要不之后的二十四条,我日后去看过《新唐书》,再来给你们一一讲解,如何?”
“好啊。爹爹也给我们做个见证,夫子剩下的二十四条,从今天起,每天一条,不许抵赖!大家说怎么样?”孔璐华道。各人看着阮元略带苦笑的神色,也不禁纷纷叫好。
但阮元也清楚,这般晚宴之上,言笑不禁的日子,对于阮家各人而言,竟也有半年未曾安享了。
对于阮元的会试成就,嘉庆也一样非常满意。这日阮元前往参见嘉庆之时,嘉庆也非常欣喜的说道:
“这次殿试的试卷,朕都看过了,比朕想象的要好很多!朕在皇阿玛的时候,就时常听闻,这科举殿试,往往有不少试卷,见解凡庸,要不然就是夸夸其谈,其实无用,更有不少人,还有脱空不答之处呢。也不过是因为成例,不再裁汰贡士,否则乾隆一朝,少说也要三成的贡士做不了进士了。可这次不一样,大半试卷,都是言之有物,看来日后朝廷之内,是要多不少人才了。阮元,这其中你的功劳,可不算小啊。”
不想阮元却道:“回皇上,其实臣批阅试卷之时,是有……是有些事自行做了主,之前皇上未曾问及,臣也没有告诉皇上,现下想来,实是欺君之罪!还请皇上秉公处断,责罚与臣,方显朝廷典制。”
“那你且说说,你何罪之有啊?”嘉庆问道。
“回皇上,臣此次阅卷,并未因循常例,先观头场四书文,而是先行取阅了第三场的策论,根据策论优劣,先取了二百人出来,之后再观头场言辞,择其出众者补录,最后综合三卷内容,取了这二百零九人出来。其实臣此次之举,于体例大是不合,是以臣有欺君之罪,还望皇上明断。”阮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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