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阮元便即修书去了嘉兴,请李赓芸南下,钱大昕则留在杭州办理诂经精舍的兴办事宜,浙江名士得知阮元、钱大昕、孙星衍、王昶四大海内名儒,一时齐聚诂经精舍,又广招人才讲学其间,又怎能不为之心动?一时前往浙江,主动愿意讲学者不计其数,诂经精舍尚未正式开幕,便已汇聚了段玉裁、张鉴、顾广圻、陈鸿寿、严杰等江南两浙一大批名士在内,看来距离阮元兴学之梦的实现,也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而李赓芸在嘉兴,也收到了阮元的来信,同时钱大昕担心李赓芸为人憨直,竟不从阮元号令,也私下修书一封送到了嘉兴,将阮元保荐他升任一事详加言明。李赓芸看了两封来信,自是惭愧难当,对阮元的猜疑之心尽去,反倒是觉得阮元有恩于己,便应当加倍还报。所以收信当日,李赓芸便收拾了行装启程南下,一到浙江抚院,便向阮元赔罪,希望阮元宽恕他上一年的截船之举。阮元本也不在意这些,又哪里会为难于他?不仅没有一句抱怨之言,反倒力赞他尽心奉公,本就应该得到提拔。随即,阮元也为李赓芸安排了上座,见他歇息已定,便问起赈灾之事来。
“既然中丞诚心相问,下官也定当将下官所知,尽数告知中丞。”李赓芸的回答非常诚恳,道:“其实下官虽在嘉兴,却也知道中丞入浙江主政半年,已经颇有作为,想来中丞对这赈灾之事,也不致一无所知。下官只说下官所见,督抚大员所难及之事,下官大抵清楚,眼下受灾最重的三个府,知府尚属清廉,不至于在他们这一级克扣赈粮。但到了知县,乃至县吏这里,私行克扣之事,便屡见不鲜了。”
“这赈粮发放,最难之处,在于上位者往往不知分发之数,只知发放了事,既然已经放粮,自己便是有功,至于百姓是否得到赈粮充饥,他们有时便不管不问,即便问了,有这许多县吏从中作梗,他们往往也不清楚。同时,需要施赈的百姓,也往往不知自己应该分发到多少粮食,有时日受一餐,便以为是朝廷尽了赈灾之责,却不知赈灾之时,受灾最重之人,每日本该日受两餐。有此‘上不知,下不知’二事,县吏便极易从中克扣赈粮,对上,便言粮食已经分发,对下,则言每日放赈止有此数,甚至有些百姓,尚未得知官府放赈,便已经饿死了。另外,百姓之中,亦有发放不均之事,有时一些中产之民,明明家有余粮,尚能生存,却为了节省自家粮食,冒充贫民前来接受赈济。可另一方面,有些贫民的口粮,却也因此被夺了,进而得不到赈粮。如此说来,这官、吏、民三处,却都要详加筹备才是。”
“生甫兄,以我之见,这官、吏、民三事,官之一事最为简易,只需让各府县详查受灾百姓,之后我抚院依各地百姓数量,对每县分发赈粮定下具体数额,县官见了实数,便不会被属吏所蒙蔽。若是县官心术不正,却也不难,我抚院合藩司早已议定,遣佐杂属吏前往受灾府县,便衣行事,询问受灾百姓,若有知县不称职者,我当即严办。只是不知这次赈灾,受灾府县共需多少赈粮呢?”阮元对赈灾之事自然也有准备,所以二人一言一语,尽数切中要害。
“中丞,方才我已看过这次受灾人数,若各府县并无隐瞒之事,仅金华、处州、绍兴三府,便有三十万人需要赈济。除此之外,衢州、严州,只怕一些府县也会出现饥民,若是为了安全起见……想来除了各府自行开仓放赈,皇上那边,我们还需要四十万石赈粮,才能让百姓平安度过灾情。”阮元这时已将各府县相关赈灾上报公文都拿到了堂上,是以李赓芸不过片刻时分,便已清楚受灾人数。
“生甫兄历任府县,已有多年,我信得过。这四十万石赈粮,我今日便上疏皇上,请皇上截留漕粮,以备赈济之用。”阮元道。
“中丞,若说清查府县官员,如此当以足够。但在下认为,赈灾之要,在于县吏,这县吏的清查,却要更费一番心思。在下多在府县办事,相信一个道理,凡政事,需开诚布公,公之于百姓,百姓方知政事始末,奸吏亦难以从中取利。是以这次赈灾,中丞务要公示各受灾府县,每处受赈几月、每人受赈升斗。依常例,凡受灾十分之民,需给赈四个月,八九分之人,给赈三个月,六七分,是两个月,其余百姓,亦当蠲免赋税,以纾缓民力。每一大口每月,受赈米一斗五升,小口半之。如此受赈虽不充盈,却也足以让百姓度过难关了。”李赓芸所谓大口,大体指的是成年人,小口则是未成年人。阮元听着,自然也连连点头,忙招呼过下面属吏,将李赓芸所言一一记下。
“生甫兄所言公示之法,确是良策。但依我想来,仅仅依靠公示,却也不够,百姓之内,若是还有发放不均之事,又或县吏从中作梗,对公示赈粮私加变动,这……生甫兄可还有解决之法?”阮元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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