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老儿也是奇怪,这世人皆言,我老纪以言语诙谐闻名,你倒好,现在学起我来了?怎么,你想跟我抢饭碗不是?我告诉你,就我那《四库总目提要》,将三代已降三千部经典逐一论述精当,凭这一条,后世学子治学,就不能绕开我老纪的提要!倒是你刘中堂,我记得上次去你家问你文集编撰之事,你可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我一句啊?”纪昀反唇相讥道。
“我的事不用我自己编,天下人自然清楚,你可知江宁坊间书肆,有《刘公案》弹词一段?那说的就是我!再说了,你拿四库提要说事,我且问你,这三千篇提要,有多少篇是你自己写的?要是这些都算在你名下,那伯元作《经籍籑诂》,集古来音韵训诂之大成,伯元一样可以凭此一书,成国朝学人之冠!”刘墉犹是不服。
“就算不是我写的,那些小辈若不得我指点润色,就他们那初稿,能登得上大雅之堂?”纪昀也不甘示弱。
“二位大人,学生却是觉得,这治学一事,要在求实,若能实事求是,便已足够,又何必在意后人的想法呢?何况国朝学问,以精博见长,却也艰深,后世学人想要入手,要比宋明之学多花许多时日。更何况,即便眼下,也多有人不学无术,空言经学无用,若是后人果然听了他们的迷惑,那咱们的学问,也就都要被埋没了啊。”阮元见二老力争不下,也出言为之调解,可不想自己多饮了几杯之后,竟也感叹起时事来。
“不可能,咱们的后学,绝不会都是瞎子!”纪昀道:“空言理气心性,却不能深究理气心性为何物,不能从训诂中入手,那便是愚儒!若是后人一并如此,那后人也是愚儒!伯元,确实,历朝历代说下来,学问上能集大成的真儒,我看也没有多少,但也是不绝如缕!只要后人中有一二真儒,那老纪我相信,咱们的学问,也将永世不朽!”
可是说到这里,纪昀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只是咱们这一代人啊,谦抑太过,平日有所进谏,辄焚其草,诗文结集者不过一二,大半都只得由他散佚。后人有所误解,也没办法。哈哈,伯元,听说你朱老师,前几年便将自己诗文结集,你已经帮他刊刻了是不是?这老鬼也真是精明,不像我老纪,这两年才把以前的文稿拿出来结集,看来日后我这学问,是要打不少折扣喽。”纪昀之语,其中深意,在坐四人也都清楚,是以心中会意,便即不言。
“先生对结集之事,自可放心,学生这一两年来,也帮不少人刻了文集,先生学问旁通百家,更能彰儒术之是非,辨流派之真伪。若先生需要,尽可将文稿拿来杭州,学生帮先生刊刻便是。”阮元安慰纪昀道。
“这也不必了,老夫文集都编好了,到时候你来做个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纪昀答道。
“伯元,老师这里文稿,能找到的也都找了不少。晓岚文集是不成问题了,老师这里,或许还需你相助一二才是。”王杰在一边也对阮元补充道。
“老师放心,能亲订老师之作,是学生幸事。”阮元道,后来王杰《葆淳堂集》得以问世,便是阮元之功。
“伯元,这样说起来,你恩师也好,老纪也好,虽然平日咱们几个斗嘴总是不少,可我也得承认,他二人学问是我比不上的。只可惜这官做得越高,反倒越没有工夫再去治学着书,咱们又是京官,不如你在杭州,拘束还能少些。不能把咱们所学尽数留给后世,确也有憾啊。”刘墉感叹道。
“唉,若只是着不得书,虽说有些遗憾,却也没办法,自古以来,有几个做到咱们这般位置的人,还有余力去着书立说啊?”王杰也略有些伤感,道:“只可惜咱们三个这一生,不可谓不勤慎,可年初这事,却是让咱们……唉,这堂堂大清禁军,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恩师所言是……”阮元一直在杭州主政,京中之事反倒了解不多,即便杭州抚院也有京城送来的邸报,有时出门在外,也无暇翻阅。
“年初的陈德。”王杰道:“今年年初,有一天皇上过神武门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个不知从哪里混进来的狂徒,竟持了刀,径向皇上奔来。可这时前后禁军,竟都被这持刀狂徒吓得不知所措,直到这人近了皇上面前,几位王公才冲了过来,将他按下。后来知道他叫陈德,只是个厨子,因家中多遭变故,想寻短见,竟想着死前再做一件大事,便是行刺皇上……这陈德自然已经伏法了,可禁军之事,也让皇上勃然大怒,那许多人,怎的当时就连一个厨子都挡不住?之后不过一月,皇上也罢免了不少禁军中不称职的将校,可禁军如此,若是日后不轨之人不再是区区一个陈德,而是几十上百人,那……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啊?”
这时阮元方才清楚,为何嘉庆初见自己,竟莫名有些抗拒,为何自己骑射得中,嘉庆会一再告诫禁军。或许这时禁军怠惰已久,其中竟已有些兵士,骑射水平尚不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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