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难道皇上那边,我们就没考虑过吗?”孙星衍也无奈道:“只是这广兴在我看来,其奸诈之术,更甚当年和珅啊?杨吉,我们可以找皇上揭发广兴,可我们总要有证据吧?这也是那广兴最为无耻之处了,若说和珅是爱财如命,这广兴就是滑不溜手啊。在山东的时候,我就查过他用钱底细,却发现他把大半所得银钱,都用在了公费之上,你说他怎么用?所有吏员当差办事,用笔用纸,他全都要挑最好的,用纸稍有不合规矩之处,直接就要换纸。属吏出行,必用最上等的车马,平日饮食用度,更是极尽奢靡。又或者,属吏自己取了银子去,他也不管不顾。哼,自己用钱丝毫不知俭省,到了我们面前,却一个劲的说用度不足,让我们协助公费!可反过来说,也正因如此,想抓广兴的把柄,却要比和珅难多了。他把那么多钱都用了出去,自己还能剩下多少?就算我们弹劾他滥行勒索,若是皇上真的查下去,很可能他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银子,真是一个死无对证啊……所以我来之前,就只盼着伯元办事小心,千万不要和广兴有任何瓜葛,否则只要被他缠上,后面的事就难办了。可没想到,竟还是……”只是孙星衍也清楚,阮元力主彻查黄陈二人,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彰明法度之举,却也不能说阮元错了。无奈之下,竟也再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得仰天长叹了。
“渊如兄,看来,小弟这次,又要做一件对不起渊如兄的事了啊?”阮元也对孙星衍苦笑道。
“罢了,若只是给他些银子,还能把河南的案子办了,伯元,我倒是也不该指责你什么。可是啊……”孙星衍也清楚,阮元即便真的出了这一千两银子,也并非纯心贿赂广兴,所以也不愿再行责备,可想着这些年控案之事,却也不由得感慨道:“皇上力查京控,本是为了让下面百姓能够伸冤,下面官员贪贿之事可以及时上闻。却不想……现在的京控,竟被这些小人钻了空子,成了他们大肆铺张、公开滥用国库公帑的借口!你们说这世道,究竟何时……何时才有重现清明的那一日啊?”
可是这个问题,即便博学如阮元和王引之,却也一时陷入了沉默。
无奈之下,阮元也只好给扬州去了信,嘱托孔璐华将伊秉绶两年来支给自己的一千两报酬先行装船,送来开封。孙星衍自知不能久留,当夜便即辞了阮元和王引之,自归济南去了。这次难得的相会,最终留下的也只有遗憾。
不过对于京控中逐渐出现的问题,嘉庆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了不少耳闻。这日他也特意召见了两年来多有查办控案的英和,与他问起了其中内情。
“英和,这两年来,你办理的案子,朕心里都有数。”看来经过两年的磨练,英和在实际断案方面也终于有了成果:“朕看你这次断案言词,简明精当,前后因由也一一清楚,这样看,也是为朕平反了一件冤案啊。你就先回工部去吧,以后,朕还有要事需要你呢。”
“谢皇上栽培!”英和感激道,看起来,自己重新进入军机处,似乎也是大有可能之事了。
“不过,这公费开支,朕倒是不太明白了。”嘉庆看着一边英和呈上的账目,也不禁向他问道:“这次你们出京办案,朕一共也就任命了你们两名钦差,其他随从郎中、员外郎各一人,这用的人也不算多啊?可是就这样,你们这一路的开支,竟还有五千两之多,你们这钱,到底都是怎么用的啊?”
“回皇上,此事……其实臣等外出之际,确已尽力节省开支,臣等主官所用,不过常度,可臣等再怎么节省,总是要有属官相从,其中开支,便绝不会少了。”英和答道:“而且这些年来,也多有京官在京控之时,以朝廷用度不足为由,让各府县各出钱粮,用以补贴公用,久而久之,许多府县便宁可多加准备,京中官员来了,便竭力奉迎,各府县亦多有馈遗,唯求京官衣食用度无亏。是以近年京控,但凡京官外出,这一行开支,便决计少不了的。”
“那……依你之见,若是严令各处府县,日后凡有京控要案,一律不得馈遗,如何?”嘉庆问道。
“回皇上,这种诏令,只怕下属府县,无人能如实照办。”英和答道:“眼下地方物价,相较于几十年,甚至十几年之前,都有上涨,各处办案,少不了雇用本地吏员办事,若是钱给得少了,势难将控案办成。可每次朝廷能支给的公用银钱,却又有限,大半开支,还是要由府县自行支出,而且又不能报销。更何况许多府县,早已形成了攀比之风,今日这个府供应朝廷三百两,明日那个府就是四百两、五百两。如此情况,似乎也并非一纸严禁所能根绝。”
“真是没想到啊。”嘉庆也不觉叹道:“朕本来是想着,这京控之事,能够保证地方冤案,不至于因地方府县官官相护,竟使良民沉冤难雪。凡地方不决之案,京中代以操办,也能使各处府县豪强,不致官民勾结,合谋侵害百姓。可这些年下来,地方仅仅供应京官,竟要多出这许多开支。长此以往,也难怪有些地方,亏空一直补不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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