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听张师诚言语诚恳,本又是健谈之人,这时看张伊神色,也已经从最初的惊惶不定,变成了半信半疑,只是他眼神犹自散乱,似乎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看来先前官府对他兄弟的迫害,也给张家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想到这里,便也对张伊劝道:“张伊,我是浙江阮大人派来的信使,你现在想什么,我是清楚的,你不相信官府会对你好,不相信张大人会对你法外开恩,我能理解,这官场之内啊,确实好人不算多!但我跟着我家大人这许多年,做官的,我也见过不少了,也不都是坏人啊?这位张大人,我以前也不认识,可我认识他不过三五日,便即清楚,张大人是个心里有百姓,一心想着让你们福建百姓过好日子的好官!我也不瞒你,我来福建之前,我家大人就曾与我说过,只要你劝你兄长回来,我家大人在浙江,也一样会为你哥哥担保!怎么样,有两个巡抚给你哥哥作保,你也该相信我们了吧?”
“我……我……”张伊听着闽浙两个巡抚都愿意为自己和哥哥作保,而且看张杨二人神色,却也不似骗人,心里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伊儿,够了,够了!你……你听大老爷的吧!”就在这时,一个老妇的声音也从房中传出,自是张母在对张伊说话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治儿在外面受了十年的苦,你也一样啊!我知道,平日你们放心不下我,为了我,已经苦熬十年了,我……我也不忍心再让你们这样熬下去了啊?这位大老爷,我听着确实没有恶意,你……你就相信他一次吧,治儿在海上,说是做什么大头领,可他受的苦,又要有多少啊?是我这个做娘的,平日对不起你们啊!”
“娘,我……”张伊听到这里,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砰”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对张师诚哭道:“大老爷,是我们以前鬼迷心窍,竟下海做了海盗,我……我愿意帮大老爷,给我哥哥写信,劝哥哥回来!”
“你先起来吧,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张师诚看张伊终于答应降服,自是大喜,也亲自走上前来,扶起了张伊,对他劝慰道:“你且放心,有本部院在,你一家自当平安,以后也再不用担惊受怕了!本部院今日也与你立誓,先前之言,绝无反悔!”
“多……多谢大人……”张伊看着张师诚堂堂巡抚,竟愿意主动扶起自己,也是泣不成声。
不数日后,张伊的书信便到了张阿治的船上,同时,张师诚也作书一封,力保张阿治归降之后,官府对他既往不咎。张阿治看着这两封信,也不觉潸然泪下,原先与官府抗衡的心思,也一点点消失殆尽了。
“娘……孩儿、孩儿对不起你啊,这海上的事,我……”看着看着,张阿治只觉海上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成了自己的枷锁。
“大哥,咱们把那两艘船修好了,这样下来,以后总也还剩十艘船,跟那些狗官拼一把,我看还是够用的。大哥,下次出动,是什么时候?”这时孙五也在张阿治麾下,一边指挥着下属帮众修护船只,一边向张阿治报告着。
“老五啊,这仗……这仗,我已经打不下去了,我……”张阿治无奈地看向孙五,而孙五看着张阿治模样,竟也吃了一惊。孙五自投入蔡牵帮会以来,长年在张阿治手下活动,知道他为人勇悍,与官军交手,也从未露出过怯意。可这时的张阿治,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对海上劫掠的渴望,已经消失殆尽,似乎他唯一的愿望,竟是回归大陆,向官府投降一般。
“大哥,这仗怎么就打不下去了?咱们……咱们还有十艘船呢,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凭这十艘船,我也要杀得那些狗官鸡犬不宁!大哥,您可别吓唬我啊?”孙五连声对张阿治劝道。
“老五啊,没用了。你看看这两封信,就全明白了。”张阿治顺手将两封信推了出来,叹道:“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老娘腿脚一直不好,我不能带她上船,所以十年了,一直都是弟弟照顾她老人家。为了不让官府发现,我让他们换了好几个村子,可今年却不知为何,他们……他们竟被官府发现了。眼下,官府已经围住了我娘一家,这信里说是对他们倍加照看,衣食无忧,可事实上呢?这不就是扣了我娘作人质吗?若是我不去投降,谁知道再过些时日,这些当官的还有没有那个耐心呢?若是、若是那时……老五,我不能因为一己之欲,害了我娘啊?”
“张阿治,你够了!”孙五听着张阿治之语,果然是要找官府投降,也顿时大怒道:“老子本来以为,你在这片海上,也是条汉子,可没想到,你 他妈就是个懦夫!你要去投降,你自己去!老子跟这帮狗官,是不共戴天之仇!这些个阴险小人,用这般卑鄙无耻的手段,他们……他们一个个都他 妈应该断子绝孙!”
“孙五,那……那是我娘啊?!”张阿治也对他喝道:“我……我这十年来,背井离乡,让她老人家在陆上,不知受了多少苦!可这次,这次要是我不上岸,我娘的命都快没了!我……我不能做个不孝儿子啊?你……若是你不愿投降,你且自去吧,到时候,我估计官府那边,也不能让我在海边待着了。我以后绝不与你为敌便是,至于海上这帮兄弟,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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