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正做了许多年官,才越来越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之事呢?”文孚也不禁感叹道。这时马车已经渐渐靠近镇子,镇甸之旁的草地上,正好有十几个小孩,在一起唱着歌谣,境况十分安谧,只是待阮元一行马车驶近之时,却依稀听到几个孩子唱的乃是:
“要想吃白面,除非林清坐了殿。要想吃白面,除非林清坐了殿!”
“孩子,你且跟叔叔说一说,你方才唱的歌,是什么言语啊?”文孚听着这边小孩歌谣唱词颇为蹊跷,便即喝止住了马车,下车向其中一个小孩问道。
“‘要想吃白面,除非林清坐了殿’啊?叔叔。”孩子也老实回答道。
“一派胡言!”文孚听清了歌谣词句,更是大怒,对小孩斥道:“这歌词说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什么坐殿?!你可是‘坐殿’是什么意思,那是谋反!你若是家中有谋反之人,那你也逃不了干系,你快告诉我,这歌是谁教给你的?!”
“这……呜呜哇哇!”孩子哪里见过文孚这般严厉之人,一时害怕,当即哭了出来。
“秋潭兄,要不还是我来问吧。”阮元见孩子哭泣之状,自然清楚这样的事靠严词恐吓,其实毫无用处。便也下了车,上前对那哭着的孩子温言道:“孩子,你跟叔叔说就好了,说对了,叔叔这里有好东西。你可清楚,这歌谣里面,唱的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孩子依然哭泣不止。
“那……林清是何人,你可认得?”
“我……我也不认识什么林清,叔叔,这首歌就是以前村子里一个酒馆伙计教我的,现在也见不到了,和我爹、我娘都没关系啊。叔叔,你可不要吓唬我啊?”孩子哭道。
“那好吧,这些银子,你拿去给其他孩子分了吧。”说着,阮元也从衣袋中取了几枚碎银子,放在孩子手上,道:“你们若想吃上白面啊,也不用等什么林清坐殿,你看,今日你们在路上遇到叔叔我了,不就能吃到白面了吗?这歌说得不对,以后也就不用唱了。对了,你们这里……吃面真的很不容易吗?”
“叔叔,我……我们这里以前还可以的,可是最近几年,总是有旱灾,所以麦子就贵了,爹爹他也是前些年种了几片番薯,咱们才能活下去,可是……叔叔,白面馍馍真的很好吃呀……”孩子看着手中的碎银子,似乎只知道可以换面,却也不知能换多少,但即便如此,却也和阮元多说了几句话。
“好啦,把银子分给你的朋友吧。”阮元一边说着,一边回了车上,文孚见状,一时自觉惭愧,便也取了两块碎银交给了孩子。那孩子果然尚属天真,除了自己一块银子,其他几块都分给了别的孩子。阮元和文孚看孩子们都领了钱,方才离去。
直到马车即将驶过镇子,文孚方才对阮元叹道:“伯元啊,看你这样,我也真是自叹不如啊,这些碎银子虽说不多,可也够那几个孩子吃半个月馒头了吧?不过,这‘坐殿’之语,你不觉得蹊跷吗?”
“是不一般啊,可是秋潭兄,这些毕竟只是孩子,他们能做什么呢?你说我该问的,不也问出来了吗?”阮元想着若是能在镇子附近多停留些时分,或许能问出更多有关“林清”之事,但赶路要紧,必须在日落前到达林县,也就没有多问。仔细想想,只有一个“林清”的名字,似乎也找不出多少异常。
“伯元,就这一个林清的名字,还有这林县,你说这……真的能寻出线索吗?”文孚疑惑道。
“没办法啊,咱们只是路过,剩下的事,还不如告诉皇上,等皇上遣人到这里再问一遍,或许也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了。秋潭兄,现在还是赶路要紧啊,还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了。”想着毕竟还是控案要紧,阮元和文孚只好加快行车速度,不过片刻,小镇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林县的控案,呈控之人刘道翔准备充分,收集了知县李道谦大量滥收漕粮的实证,阮元等人便如实上报,嘉庆也果然将李道谦革职惩处。很快,吉兰泰盐务之事也有了结果,嘉庆与大学士、户部大臣商议之后,认为吉盐一年的产量只能上缴三四万两盐税,相比于庞大的国库收支,实在微不足道,便即下诏将盐池还给阿拉善王,任凭百姓自主开采,只是不得南下皇甫川销售。至于其他调换盐引诸事,嘉庆则全部认可了阮元的提议。七月之际,阮元也回到了京城。
这时《全唐文》编修之事已渐告竣,是以阮元虽名为工部侍郎,大部分时间却还是要到文颖馆帮忙编撰。直到八月初这一日,阮元终于将自己负责编定的百余卷《全唐文》缮写完毕,一并送到了馆里定稿,想着早些退值,也能尽快归家陪陪妻儿,便即信步向西华门走去。不想走到门口之处,竟听到了张进忠的声音:
“刘得财、刘金,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这里不是寻常之地,是皇城宫禁!你们看守西华门的时候,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真有奸邪之辈趁你们不注意,潜进宫禁之中偷盗,甚至行谋逆之事,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若是这样的事出来了,你们两个都得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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