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今日我等齐聚于此,乃是为了讲论学问,所以大家也看到了,我今日只作三十年前寻常读书人之状,在此与各位讨论一番,各位也不用叫我‘阮宫保’、‘阮中丞’,看得起我,叫一声大人就行,看不起我的,直呼我阮元姓名,亦无不可。听各位的意思,是觉得儒学正宗,在于朱子,在于眼下读书人所讲论的‘宋学’,我阮元呢,平日在外面被称作‘汉学’护法,
似乎我阮某人所言所行,乃是与朱子背道而驰。正好,我最近在这府学之内刊刻《十三经注疏》,你们说我这是宣扬汉学,贬抑宋学,不想让我刻这部书了。那好,我今日也把话说明白,我阮元本就是朱子的信徒,我所言汉学,与朱子之言宋学,形有异而实为一,我所传之道,所立之学,本就是朱子所传之道,所立之学,你们可愿意相信我啊?也好,要是各位不愿意相信我,那各位对我学问有何不满之处,也尽管提出来,今日各位都看到了,我把《十三经注疏》的书版都拿来了,若是各位能够证明,我阮元之言之意乃是离经叛道之语,让我无以辩白,那我就老老实实认输!而且,今日我便当即毁了这套书版,之后再也不刻汉唐古注,这个条件各位可以答应吗?”说着也向身边一指,原来,这时阮元为了彰显信用,已将十三经书版尽数堆列身旁,看起来阮元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决心。
学生们看着阮元开头第一句话,便如此光明磊落,虽然阮元之言未必便尽和朱子本意,但最起码已经言明了态度,这样辩论还没开始,自己一行便被压了一头下去,一时也是窃窃私语,不知如何应对。直过得半晌,前面一排方站出一个学生,对阮元道:“阮大人,若说今日您是来和我等辩论的,那今日这府学之内,又为何还要多设甲兵?我
等方才入场之时,便已被搜身一遍,大人这样举措,不是有辱斯文吗?更何况,若是大人您果然辩论输了,那您自可让他们把我们抓起来,然后再宣称您赢了!这样的辩论,我认为不公平!”
“好啊,你觉得不公平,那咱们就寻个公平的法子。”阮元听那学生之言,却也并不生气,对身旁一名武官道:“传令下去,所有府学官兵,一律撤出学堂!这讲经之处,就不需你等看护了。”说着,也对那学生道:“方才你等进来的时候,我让兵士搜身,并非不相信你等,只是这讲学之处,本就不该有兵戈之事,是以我只好谨慎行事。你看,我身上不也没带任何兵刃嘛?你姓名如何,且报上来吧?今日这论学就从你开始,如何?”
那学生见阮元果然听了自己之言,主动撤出卫兵,不过片刻,府学官兵已然撤得干干净净,心中既是得意,又是慌张,好容易定住精神,也对阮元答道:“阮大人,学生杨易,有一事还请阮大人赐教!昔年亚圣谢世,圣贤道统断绝千年,直到先师朱子出世,方才厘定《四书》,使我圣贤千年绝灭之道统,一朝复旦!由此看来,这所谓《十三经注疏》,不过是汉唐末流之语,不如朱子远甚!大人耗千金之财,百工之力,仅为这末流杂语,实在不堪!阮大人,朱子兴亡继绝之功,您可有不知啊?”
“杨生员,
你说得很对啊。”杨易万万没有想到,阮元之语竟然认同了自己,只听阮元续道:“我等读书之人,哪个没读过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哪个不知朱子继绝道统之功啊?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这《集注》可是倒背如流呢,当年会试,也是王文端公亲取了我第二十八名,那年一共九十八人中式,我这个名次不低了。王文端公之学我清楚,本于关濂伊洛,正是宋学正宗,他老人家当年为何要取录我这位学生?自然是因为我所言本意,仍不出于朱子之大端了。既然你说到了朱子厘定《四书》之功,那我也问你一句,为何当年朱子要定下这《四书》之名啊?为何这《大学》、《中庸》不过《礼记》中之二篇,却被朱子取了出来,与孔孟之言并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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