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阮元而言,这时最大的喜事,当是因李鸿宾调任漕运总督之故,广东巡抚换成了自己嘉庆四年取录的进士康绍镛。至于民欠钱粮之事,阮元虽也有些疑虑,可考虑到两广并无江淮漕运用度,这些年收成也尚可观,不至于出现太多欠赋,便也只是如常查办。这一日康绍镛也意外给阮元的两广总督部堂送来禀帖,说是希望见一见恩师,阮元自然大喜,当即约了次日相见。到了第二天,阮元也早早起身更衣,准备出门迎客。
“夫子,看你这个样子,倒是好多年都没有过了。怎么?你这个姓康的学生,当年就那么出类拔萃,让你一直惦念到今天吗?”这日早起,看着阮元悉心准备的样子,孔璐华也不禁向他揶揄道。
“夫人啊,这一晃来广州也有一年半了,和以前那些学生分别,都快三年了,兰皋他好不容易来广东做官,我不得好好见见他吗?”康绍镛字兰皋,阮元便以字称之,只是这番谈笑之下,却也有着一丝无奈。但这无奈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很快,阮元便重新转入正题,道:“而且今日兰皋过来,还说他来广东,就在这广州认识了一位名医,想要介绍给咱们呢。这样的机会,我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那夫子,之前所言民欠之事,夫子查办完了吗?”孔璐华又向他问道。
“广西查完了,其实广东我看也差不多,广西民欠钱粮,这二十四年一共只有三万两,府库还是充实的,这件事我倒是不太担心。可是广西阅兵的事,今年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候能过去了,我这见完兰皋之后,也就该准备启程了,若是误了时日,后面面圣之事受了耽搁,我可担待不起啊?”阮元一边说着,一边回想阮安与张熙之事,也向孔璐华笑道:“只是这样一来,安儿的婚事,就要有劳夫人了。”
这时阮元和孔璐华见张熙谦逊有礼,人由好学多才,便对阮安爱慕张熙一事再无异议,已经和张均一家说起了阮安张熙婚事。张均父子听闻阮元愿意嫁女,而且对张熙人品才学颇多认可,哪里还有拒绝之理?一时也双双谢过阮元夫妇,同意了这门婚事。到嘉庆二十四年,阮家张家都开始准备起了阮安婚礼,只等来年入春,便即让二人成婚。同时钱楷一家也送来了书信,说钱德容与阮祜的婚事也已经准备完毕,如果方便,就在次年春天一并举行婚礼。
所以阮元这时对孔璐华说起阮安之事,孔璐华心中亦自喜悦,也对阮元笑道:“好啦,这做了总督啊,没想到你还忙起来了,这两年在两广,前后阅兵就有四次了,还真是恪尽职守呢。好,安儿这边我这个做娘的自然帮她好好布置着,你要去见学生,就快些过去吧。”
眼看孔璐华已然放心,阮元便也到了正堂之处,正好看见堂上已坐了一人,这人气度沉稳,神色谦和,果然便是自己当年的学生康绍镛。康绍镛身边还有个医者打扮之人,站立在侧。阮元见康绍镛前来,也主动上前对他笑道:“真没想到啊,这二十年过来,兰皋也是一方巡抚,算是封疆大吏了。你的事我也多有耳闻,你这些年在安徽做官,赈灾治水,均有能名,一省百姓因你之故得以太平,老师也为你高兴啊。”
“老师客气了,学生深知老师在外为官,才是真正的实心任事,以经世之道用于军政之务,如此说来,老师才是我等后辈巡抚的楷模啊?”康绍镛也对阮元谦辞道:“其实学生也知道,老师为官,最忌馈遗之事,也不愿我等抚院藩司之人多有往来的。但学生这次来广州,却偶然得遇一人,还是想着向老师介绍一下。”说着,康绍镛也向那医者一指,道:“这位医者,姓邱名熺,乃是学生来广州之后听闻的种痘名医。邱大夫素来擅长种痘,又兼习得近日西洋一法,名为‘牛痘术’,听闻接种此牛痘者,便可尽数隔绝天花痘疾,不致为其所染。只是学生又听闻,老师似乎尚不知广州民间有此等人,所以学生今日斗胆前来相荐,若是老师也能知道这‘牛痘’一术,我等官府再一并为之推广,想来对于这两广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善事了。”
“牛痘?”阮元听着康绍镛说出这种全新事物,一时也颇觉陌生,沉吟片刻,方才向那邱熺问道:“这位名为邱熺之人,你且与我讲讲,这‘牛痘’果然可以根治天花痘疾不成?如今中原之地,我也听说过一些地方种痘,他们用的是人痘,按理来说,这种痘也是人体之物,更胜于牛体之物才是。你为何却与他们不同,竟要栽种这‘牛痘’之物呢?”
“阮大人,这‘牛痘’之法,是小人前几年在西洋人那边学到的种痘之术。”邱熺听阮元似乎并不了解牛痘,也为他解释道:“听闻西洋英吉利的医生,曾经发现养牛之人从无染痘之患,是以对此加以详辨,终于发现若是出过痘的母牛,是绝不会再生痘疾的。后来,西洋医生也将这种痘之法尝试用到了人体之上,果然种痘之人,从此无一染病。小人以前也种过人痘,知道人痘确实可以让后来之人避免痘疾,但还是有十分之一的百姓,在种了人痘之后依然染上天花,这样说来,种痘之法,还是万无一失最为稳妥啊。小人在广州试种了两年牛痘,试种之人也无一染病,可见其法能够行于人体,既然如此,小人还是想着,若是更多人都能种上牛痘,那至少天花一事,后人是不会再害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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