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这方东树话音未落,严杰心中已是又惊又喜,又见他言语谦和,更是欣喜不已,方东树刚刚言毕,严杰便即问道:“先生,您的意思是,您是桐城方氏出身,师从姬传先生,您名讳又是……江南所言‘姚门四杰’,其中便有先生一位,我所言可有差错?”
“正是,这‘四杰’云云,却是过誉了。”方东树向严杰答道。
严杰激动之下,一时竟不能言。原来这方东树所言“姬传先生”,便是乾嘉之时安徽桐城的名儒姚鼐,姚鼐是乾嘉之际的古文名家,最以散文见长,更是提出过“义理、考据、词章不可偏废”的理论,将清代散文理论发展到了极致。姚鼐所在安徽桐城,先前便出现过方苞、刘大櫆等一众散文名家,至姚鼐而集其大成,后世便将这一散文流派称为“桐城派”。方东树所在桐城方家,与姚家同为当地大族,方氏一族自方苞而至方观承、方维甸、方受畴诸人,俱为康雍乾嘉时督抚名臣。方东树本人亲得姚鼐真传,散文着作亦是颇有见地,同时姚鼐侄孙姚莹,上元(江宁府属县,今为南京市的一部分)人梅曾亮与管同,亦受姚鼐指教,颇有声名,四人遂被桐城后学称为“姚门四杰”。这时姚鼐已然故去四年,“四杰”便是桐城派新一代的中坚文人,严杰眼见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南桐城派的名家,这时又如何不喜?
想到这里,严杰也当即向方东树作揖拜道:“得蒙先生不弃,愿意前来我等通志局共修通志,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们的荣幸才是,有植之先生坐镇此局,想来修志之业,自可克成全功,我又有何理由来拒绝先生呢?先生只管先在广州住下,我亲自为先生安排居所,待阮总制回来了,我一定将先生之事告知总制,总制素来爱才,想来也是愿意让先生留下的。”
“既然如此,在下也先谢过先生了。”方东树当即对严杰回拜道。
只是一边安排着迎送方东树之事,严杰心中却也依稀有了一种陌生之感。
方东树确是姚鼐高徒,也确实是桐城派这一时期的骨干中坚,可不知为何,自己似乎在之前几十年的治学之中,都和方姚两家,和桐城派全无关联……
所幸经过几日交谈,严杰渐渐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方东树本人,通志局也确实有了一位名儒相助。
阮元回到广州之后,严杰也向阮元介绍了方东树,阮元见他确实学识渊博,又对修志之事颇为热情,便答应了他一同帮助修志的请求,将他留在通志局内。而就在阮元归家之时,阮福和许延锦的孩子也已经平安出生,乃是女孩,阮元大喜,便为孩子取名阮恩朝,这也是广州督院里阮家的第一个孙辈。很快,嘉庆二十四年也便到了七月,阮元也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北上觐见嘉庆。
然而这一日,孔璐华却对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请求。
“什么?夫人是说……想要和我一同进京?”听到孔璐华的建议,阮元一时也不敢相信。
“嗯……都好久没回京城了嘛……衍圣公府那边的杏花长成什么样了,夫人还想去看看呢。”孔璐华似乎真的对于北上之事颇有兴致。
“夫人就别开玩笑了,我这次入京,估计也就能在京中停留一个月,反倒是前后往返,都需要不下两月,夫人这随我前去一趟,不是要受苦吗?再说了,安儿和祜儿婚事都快到了,夫人还是留在广州,先把孩子们的婚礼准备好吧。”阮元并不希望孔璐华主动前去受风餐露宿之苦。
“夫子,安儿和祜儿的婚事,大事夫人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就算交给书之姐姐和月庄去办,她们也应付得来的。至于往返京城广州,这个夫人还会害怕呀?”然而孔璐华说到这里,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对阮元的担忧:“夫子,伯中堂的话我也想了几日,其实他说得没有错的。夫子,这一次入京面圣,或许有许多事,还等着夫子去下个决断呢。”
“夫人,这……”其实阮元又怎能不知,这次五大总督齐聚京城,加上绵恺绵忻封王,自然会让许多人心生杂念,或许便会有人想着拥护绵忻,借以在嘉庆之后得掌机要,又或许会有人交结各路督抚,以防万一之事。是以这次北上,表面上是为嘉庆祝寿,实际上却也可能陷入立嗣、朝臣之争的漩涡之中。可如此艰险之事,又怎能让孔璐华一并参与?是以直到这时,阮元也一直心存疑虑,不敢答应妻子。
“夫子,你不就是担心夫人去了,也会有个万一,若是举止不慎,可能未来咱们的路就会平添许多麻烦吗?”不想这时还是孔璐华主动点破了这个话题:“可是夫子也不要忘了,夫子才是站在前面的人,夫人一直在夫子后面,怎么会被外人伤害到啊?我想夫子这次入朝,外人眼光也都是集中在夫子身上,所以无论我去还是不去,都不会有大碍的。夫人陪你走南闯北,这也快二十五年了,你说有什么朝廷里的事,是夫人还看不懂的啊?或许到时候夫人为你提个醒,还能让你办事更方便呢。要不然,若是你在京城中哪个学生旧友求你答允些什么,你一时冲动,就同意了,那以后出了危险,可就来不及了啊?可若是你能听听夫人的话,想想你身边还有个人,那你无论办什么事,也都能更加谨慎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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