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这米利坚国之事,你看起来这么有趣啊?”孔璐华看着阮元只拿着几张信笺,便读得滋滋有味,也在书房一侧向阮元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不跟你来一次广州,我还不知道这世界之上,有个叫米利坚的国家呢。”
“夫人,这米利坚似乎是几十年前新出现的国家,夫人不知道也是常事,只是……”阮元看着伍秉鉴写给他的美国地理情况,这时竟是喜忧参半,一时孔璐华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更加欣喜,还是多了一重忧虑:“这米利坚我看只是建立的时间短了一些,假以时日,它未必不会成为英吉利这
种海外强国啊,又或许……会比英吉利还强呢。”
“夫子,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孔璐华听着阮元之言,似乎也不能理解。
“夫人,那英吉利之状,我在李道长《寰》上见过,英吉利本国不过一二直省大小,这些年仗着船坚炮利,欺压海外诸番,方才盛气凌人。但这米利坚不一样,米利坚国土若是按伍总商所言,应该是英吉利的七到八倍,而且米利坚土地平旷,多产粮米,甚至他说,英吉利需要受米利坚粮米接济,这两个国家似乎关系又不好,也就是说,一旦有朝一日,英吉利与米利坚交恶,米利坚一边可以北上加那,使英吉利头尾不能兼顾,一边可以断绝英吉利的粮米供应,若是那样的话,英吉利定会陷入被动。而且这米利坚国似乎人口又不多,粮多人少,自然生活丰足,土地广袤,更是强大之本,所以或许有那么一天,这米利坚会成为比英吉利更强的国家。”阮元看着伍秉鉴那张信笺,似乎他所想到的情况,要比当下复杂很多。
“是吗……那夫子你又在担心什么啊?”孔璐华继续问道。
“这米利坚商人,可比英吉利商人难制多了。”阮元也向孔璐华解释道:“英吉利商人,向来受英吉利公班衙,也就是所谓公行统属,非经公行允准,即便是港脚商人也不能来粤互市。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英吉利商人夹带
鸦片,我们可以直接找公行,让公行出面约束他们,听说这公行和英吉利国内也有些关系,所以找到公行,咱们和英吉利也就有了联络。但米利坚似乎是因为没有国王,对商人经营之事全无约束,商人想来广州贸易,就来广州,可夫人或许不知,前些日子,几个疍民劫了一艘米利坚商船,那船里可有不少鸦片啊?那么,一旦米利坚商人夹带鸦片,我们要去追责,可要上哪里寻人呢?十三行商馆那边的什么顾盛,我听说也就是个散商,和米利坚国内那什么部落之长……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但愿日后办事,咱们不会和米利坚国内有冲突吧。”阮元最后一句,却也是担心清朝与美国一旦把关系闹僵,同时再出现中英冲突,就需要同时面对两个对手,那样的局面,仅凭两广总督之力自然是不够的。
“唉,没想到夫子就看了这几页纸,想得事还真多呢。”孔璐华一边感叹,一边也向阮元问道:“夫子,你说之前找到了鸦片,那最后你准备怎么判决啊?”
“依皇上新例,鸦片一律焚毁,绝不退还,但几个疍民行劫在先,也是绞刑。”阮元看向孔璐华时,只觉她神色虽属从容,却也有一种掩不住的忧虑之情,迟迟不能散去。便也安慰她道:“夫人,如今鸦片清剿之事,我看也没那么难办啊?我督院最近上任的副将韩庆,前几日巡察私
贩鸦片之人,一口气缴获了一千斤鸦片呢。按他这个办事能力,想来我们再严查严办几年,就会有成效了。绿营这边我却是不担心的,只是……”
“夫子想说的,是……西边的八旗兵?”孔璐华不禁疑惑道。
“是啊。”阮元见四下并无旁人,便也将自己疑虑说了出来,道:“这广州城里,别的事都好办,就是粤海关和旗营两处,却是我不能过问之地,若是那些人知道这个破绽,从收买旗兵和粤海关下手,那我这边再怎么清剿鸦片,却也无用啊。”原来,广州内城之西的大北门至归德门之间,有一条叫做“大北门直街”的大街贯穿南北,这条大街之西,便是广州驻防八旗所在之地,广州其它内、外城和太平门外珠江沿岸方是民人所居。广州并无城防意义上的八旗驻防城,但大北门直街西侧事实上却是旗兵驻地。广州旗营由广州将军统辖,定额旗兵三千四百余人。
孔璐华听着阮元之言,却也清楚,广州的八旗兵只接受广州将军统属,阮元无法调动,而粤海关实际上直属内务府,与阮元的总督之职同样没有统属关系,是以阮元只能和粤海关监督协商禁烟一事,并不能凌驾其上。看来,阮元想要继续清查鸦片,清王朝自己内部的两大要职,就都需要和阮元齐心协力,才能保证阮元成功。
“是啊,这件事看起来是有些难处呢……
”
一时之间,阮元和孔璐华却也没有新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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