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的右手依然不住颤动,可是殿上所有大臣,竟都没有看出嘉庆究竟指的是什么位置。
而这个小匣却与大匣不同,小匣机括内陷,若是没有钥匙,想要强行用手去拆,是决计用不上力气的。眼看各大臣面面相觑,嘉庆也只好放弃了指点之法,转而将手指向了绵宁。
“绵宁……绵宁……”
“皇阿玛,孩儿在这里呢,孩儿在这里呢!”绵宁看着嘉庆指向自己,当即匍匐上前,在嘉庆面前哭道:“皇阿玛,您振作一点,您振作一点啊!”
“好……好……”嘉庆手指又点了两点,这一次,他再也支持不住,手指渐渐滑了下去,软瘫在龙床之上。
渐渐地,嘉庆的喉头也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唉……”嘉庆最后还是闭上了双眼。
“皇阿玛,您现在怎么样?皇阿玛?!”绵宁还想着做最后的努力。
“……”
“王爷、各位大人,皇上……皇上驾崩了!”
“皇阿玛!”
“皇上!”
原本早已沉寂的夏夜之间,避暑山庄之内,号哭之声渐渐连成一片,再不能止。很快,整个避暑山庄便也陷入了悲痛之中。
嘉庆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五日戌时,清王朝第七任皇帝,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因突然发病,医治无效之故,在承德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内去世,终年六十一岁。
就在嘉庆去世的同时,扬州雕菰楼中病卧不起的焦循,也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七月二十六日,焦循便似早有准备一般,告知阮氏和焦廷琥,无需再为自己准备汤药,阮氏与焦廷琥起初不依,无奈焦循面色凝重,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行服药,二人也只得听从了焦循之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时光流逝,焦循的气息也逐渐微弱。二十七日清晨,焦循最后一次睁开了双眼,看着日夜陪伴自己,面色已然憔悴的阮氏与焦廷琥,不觉对二人笑道:“夫人、廷琥,你们做得一切,我都知道了,你们……不用再等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今日,便是我别去之日了。”
“爹爹,您可千万不要这样说,或许……或许您再服些汤药,身体就能好过来呢?”焦廷琥听着焦循之语,心中更是难过,不觉伏在焦循身上哭道。
“孩子,我大限已至,区区几副汤药,济得甚事啊?”焦循看着妻儿,虽是不舍,却也从容,便对二人说道:“你们……你们只听我最后几句话便好,我死以后,你们把我书稿全部交给广州的伯元,他会……会帮我刊刻的,到时候,我焦循虽死,可我一生书作,皆当永存于世。哈哈,多少读书人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我焦循却能做到,你们说,我这一生又有何遗憾呢?”
“夫子,我们……我们会跟伯元说的……”阮氏自然清楚焦循说出如此言语,已是再无生机,只得一边哭着,一边应下了焦循最后的心愿。
“唉,其实话说回来,若说这一生有什么遗憾,或许……也不是没有啊?”焦循眼看自己遗作皆可流传,心中也再无牵挂,不觉叹道:“伯元,你总是对我说,你羡慕我专心治学,羡慕我讲易治孟,终成一家之言,可是我……我也羡慕你啊?三十五年之前,我……我因家中之故,不能去江宁应考,不想就是那一年,你我已成殊途之人。你能得高宗皇帝赏识,步步升迁,我……我却只能给你做幕僚啊。可是我……我又何尝不想……不想成进士、入翰林,如你一般有所作为于人世呢?所以二十年前,我离你而去,也是真的……真的想去做官,可是我啊……我还是心性刚直太过,官场应酬,我不愿做,也做不来,或许,我真的不是那块材料吧……哈哈,话说回来,既然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我……我为何要难为自己啊?潜心治学,成一家之言,这才是我真心所向,我……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只是,我也清楚,论心性,伯元啊,你本就与我相似,我如此急于求退,可你却知难而进,每次遇到难处,你都能化险为夷,我选了自己所好,可你……你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啊。唉……人生一世,本就贤愚有别,我也……也尽了我一生之力啊?”
想着自己虽有不能如愿之事,却也穷尽一生心血,治学论道,终有所成,天赋之外,虽有不及,才学之内,却已无愧,焦循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阮氏和焦廷琥道:“夫人,廷琥,我自忖为人一生,虽有遗憾,却也是……如愿以偿了。所以我死之后,你们无需过度悲伤,廷琥,你也不要忘了你娘,好好活下去,把爹爹治学的心愿发扬光大,才是要事。如此,爹爹九泉之下,才能瞑目啊?”
“爹爹,孩儿……孩儿知道……”焦廷琥却依然克制不住,哭泣不止。
只是,这时的焦循,也再没有力气劝阻儿子了。
“唉,昔日谈天三友,今日尽归尘土,这些年啊……多少朋友都不在了,或许,我已经算得上寿终正寝了。又何必……何必执着呢……”焦循一边看着最后的人世景象,一边也向妻儿安慰着,只是,这时焦循的声音也已经渐渐微弱,说到最后,终是不可听闻。焦循自知大限已至,便也不再挣扎,索性闭上了双眼,任由最后的时光流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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