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堂兄,我……你们说归说,可无非也就是讲道理,这陋规清查之事,果然就如此烦难吗?为什么你和那些京官一样,就不能先试行一段时间,若是清查之法其实可行,并没有你们预料的那样糟糕呢?”英和清楚纯粹在辩论中讲道理,自己已经讲不过对立诸人,也只得将试行之事重新言过。
“好啦,煦斋、砺堂,你们这样争辩,总也没个尽头啊。”那彦成也生怕三人之间因一时争执,竟然坏了和气,也只得向二人劝道:“眼下皇上那边,督抚的奏疏应该都已经送到了,煦斋,你应该对皇上说的事情,我看也都说过了,砺堂,你也不要急躁,无论如何,这件事最后做出决定的,不应该……本来就该是皇上啊?既然你们要说的话,都已经上达天听,那又何必再行争执呢?煦斋、砺堂,咱们都是一起在官学里读过书,一起考上进士,也一同立誓再兴国朝之人,就算偶有龃龉之处,也不该伤了咱们几十年的情分啊?”
“煦斋,若是你日后议事,果有可行之处,我在成都也会为你声援的。”蒋攸铦看着英和神色黯淡,也当即安慰他道。
“也罢,无论如何,砺堂兄,今日这件事,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不过既然砺堂兄如此开诚布公,倒是我小气了,砺堂兄,今日你我便即别过吧,日后若是另有要事,我再与你商议。”英和清楚无论那彦成还是蒋攸铦,都不会因公废私,却也心安,便即和那彦成一道,相继拜别蒋攸铦而去。只是庵房门户打开之际,蒋攸铦也看到了门外站立的陶澍,只觉他面色凝重,竟似想到了更多未来之事。
“云汀,你且进来吧。怎么?方才我们几个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蒋攸铦也对陶澍主动问道。
“蒋总制所言不差,我……方才我已经在门外听了小半个时辰了。”陶澍向蒋攸铦拜谢之后,便也进了那间庵房,看着英和离去的背影,不无担忧的对他说道:“其实下官之意,也是这一次论辩,蒋总制所言更有道理。可是……若是从大清社稷,从民生疾苦而言,下官倒是更愿意去帮英大人一把。”
“云汀也有自己的想法啊?但说无妨。”蒋攸铦道。
“蒋总制,眼下陋规之事,确实如您所言尚不明显,一年半载之间,不致侵及朝廷肌理。但究其本质而言,陋规终是取之于民,若是果然便即弃之不顾,久而久之,以陋规为名,行贪渎之实的府县官吏,只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才是人心思变,社稷只怕有倾危之虞啊。英大人之不足,在于不知各地陋规实情,总是想着一劳永逸,一旦现实超出英大人预期,那便会无所适从。但下官却以为,英大人更革之志,应该被承继下去,只是日后办事,也应该因地制宜,有的放矢,择陋规之关要者另成新制,而且……要有长久之策,若是理财之法,皆能以十年、二十年为限,长久规划,那么各省积弊,或许方能一一肃清,一劳永逸之法,恕下官实在不知。”却不料陶澍在一旁听得良久,竟然对于未来之事,已经有了如此长远的考量,蒋攸铦一时也是又惊又喜,若是陶澍日后可以升任督抚,或许可以在一省,乃至数省任上,行有为于天下之法。
“云汀,你说得不错,正好,我明日便要前往面圣,到时候,我自然会向皇上禀明你为政之能。”蒋攸铦素来爱才,这时听着陶澍之言,也当即鼓励他道:“其实你所言长久之策,或许也是可行之道,只是……你也自当脚踏实地,每一任事,自要有任事之功,如此日后方有前途。眼下陋规之弊,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一劳永逸之法,其中纷繁之事,更不是枢臣三言两语便可以解决的。所以关要之处,尚在人事,前贤曰,有治人无治法,若是督抚勤于查吏,能够裁革那些不急之用,把陋规用到实处,那么对于百姓而言,非但无弊,而且有利。云汀且先去山西吧,我倒是认为,只要你在那边勤于任事,有了成绩,以后的作为可要比我大多了。”
“陶澍谢过总制厚爱!”陶澍听着蒋攸铦激励之语,也当即向他拜谢道。很快,二人也相互拜别,陶澍自往太原上任去了,而蒋攸铦也在面圣之后返回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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