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件事你有什么可抱怨的?难道阮总督做得不对吗?生员考试舞弊,国朝自有法度,要革除他们功名,我看也是活该!”不想伍秉鉴这次却完全站在了阮元一边。
“爹爹,您这顶子都被阮总督革了,您怎么还给他说上话了?”伍崇耀看着父亲这看似退缩妥协之状,一时也无法理解其中深意。
“孩子,以后我这十三行总商的位置,多半就是你的了,这十三行的事,你应该明白啊?”伍秉鉴也对儿子耐心教导道:“你要知道,国朝虽然说的是江浙闽粤四省商民,俱可到东洋南洋通商,可所有朝廷认定的大宗商品,像茶叶和丝绸,就只能我们十三行来做,也正是因为咱们十三行得朝廷眷顾,才能靠着跟西洋人的通商,连海都不用出,就可以坐收巨利。爹爹说到这里,你还认为咱们十三行这座金山,是纯凭咱们自己挣来的吗?要是全天下所有商人都能跟洋人贸易,都能卖茶叶丝绸,那还有你什么事?爹爹为什么每次听到朝廷有捐输,无论战事河工,都能主动出捐,你也该明白了吧?朝廷给了你这许多生钱的法子,朝廷需要钱的时候你不出钱,那朝廷凭什么还继续扶持你做十三行总商?所以听我一句话,不要去想着在朝廷法度之外再生什么赚钱的心思,尤其是如今咱们面前的总督,叫阮元!爹爹跟他打了五年交道,清楚得很,你要是敢在他面前自恃怡和行财产丰厚,竟敢去做违法犯禁之事,他不会对你留情面的!这一次爹爹只是丢了顶子,还能继续做这个总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宽恕了,阮元这个人还算宽和,能给你一次机会,但他绝不会给你第二次!”
“这……孩儿知道了。”伍崇耀眼看父亲神色严肃,自然清楚他并无虚言。
“还有,帕金斯那边……你去跟他说,我……暂时不能给他投资了。若是他执意无视朝廷法度,那我跟他的合作,就此取消。”伍秉鉴又补充道。
“爹爹,就算咱们惹不起阮总督,您也不用这样决绝吧?你这……外面的人看了,不还得说爹爹软弱无能吗?”伍崇耀看着父亲竟连顾盛的生意都想断掉,一时也有些不敢接受。
“你要清楚,咱们做这行,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不能赚,有些钱……也要看清时势,才能明白能不能赚。”伍秉鉴自然清楚,简单跟儿子讲道义之事,儿子多半也不愿相信,只得继续解释道:“阮元这个人,我跟他共事了五年,有些事我也能明白。若是你在朝廷法度之内营商取利,他不仅不会干涉于你,反而会帮你想办法,这个人也清廉,就算找我们要河工捐输,也都送到了中原,家中私囊不留一钱银子。但他聪明得很,一旦你违背国法,他很快就能看出端倪,而且他这个人,其实深谙用兵之道,攻心、用间,有的是办法针对你。不说别人,叶恒澍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就以为我顺从阮元,是因为我窝囊,可他现在呢?不都被扔到新疆吃沙子,天天只能跟野骆驼作伴了吗?这样的结果,你想让爹爹也再来一次吗?外商那边,就算没了顾盛,爹爹再去联系几家说得过去的英吉利商人,倒是不愁赚钱的法子,可阮元……只要他还是两广总督,你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
“爹爹,孩儿明白了。”伍崇耀眼看父亲精明一世,这时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与阮元为敌,自忖才干本就不如父亲,也只得听从了伍秉鉴的劝导。可即便如此,伍崇耀毕竟年轻气盛,心中还是有些不服,不禁问道:“可是爹爹,这阮总督他就……就没有弱点了吗?”
“是啊,阮总督的弱点,或许……倒是真想看看,他有没有做错事,或者为难的时候啊?”伍秉鉴回想着自己与阮元的来往,竟也不觉感叹了起来。
道光二年之后,伍秉鉴与顾盛的合作关系便即终止。但即便如此,鸦片走私问题依然无法解决,由于阮元的严禁鸦片,一时黑市之上,鸦片售价暴涨。而许多为了牟利不择手段的英国商人,反而从这种黑市的震荡之中看到了机会……
道光二年的九月十八日,对于绝大多数广州百姓而言,原本是个平静的日子,直到这日傍晚还是如此,要说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可能也就是这日西北风稍微大了一些。眼看天色将暮,许多太平门外的商铺也纷纷关掉店铺,准备休息,其中就有一家林记烧饼铺子。只是,这日林记铺子的几个伙计似乎有些疲倦,眼看店铺之中也再无来客,便将灶炉匆匆熄了,也没有多看一眼灶炉之中是否尚有火焰。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一团火苗便从灶炉中串了出来,无情地拍打着灶炉边壁,这灶炉也是多年老灶,原本便有几条裂痕,在火苗的噼啪声中逐渐松软,越来越大。又过得半个时辰,整个广州已然被夜色包裹,可林家饼铺周边的几个路人却只听得“砰”的一声,灶炉已然碎裂,整个饼铺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着火了,着火了!”几个路人纷纷呼喊着,向四周邻人寻起水来,可是不过片刻工夫,林家饼铺的火星便即溅到了东南几处房舍之内。房舍中人显然是眼看一更将过,已然准备就寝,对火星不以为意,结果只过得一刻钟,林家饼铺所在的第八甫,已然完全被火焰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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