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件事我也问过皇上,可是皇上说,八折收纳虽然也有可取之处,但加赋之弊,各省督抚还是没办法根治,这样下来,这个办法根本得不到朝廷共识,要怎么实行下去呢?更别提有些督抚,后来也开始反对这个办法。皇上也说过,若是有能够解决漕弊陋规,又不至于增加赋税的办法,他是愿意接受的,可如今看来,难道……是真的没有这种办法了吗?”阮元看着头顶的一轮圆月,却也不觉哑然失笑,道:“所以我有时候也想着,当年我所写的那句诗,彼中镜子若更精,吴刚竟可窥吾面。若是月亮上真有吴刚,吴刚技艺才学,又远胜于我,还能看到我今日在做什么,那……吴刚也会笑话我愚笨至此,竟是无能之辈吧?”
“夫子可别说笑话了,吴刚要是真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他在月亮上住了两千年,也没回到人间啊?”孔璐华也向阮元开解道:“就算咱们这……这地球之外真的还有吴刚和他其他的朋友,他们真的就比夫子更厉害吗?我看也不见得,毕竟咱们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真的有什么天外来客啊?”
“哈哈,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啊?不过,夫人这一提醒,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阮元忽然笑道。
“夫子又想到什么了啊?”
“夫人,我虽然尽心国家百姓之事,自忖督抚七省,也不能算没有作为,但终究只是一人亦或数人之力,所虑或有不周之处。所以我倒是想着,要是能够集中国朝全部先贤之力,共究圣贤之道,或许,可以从圣贤遗训中再寻出一些办法呢?国朝通经前贤,多有未曾入仕,终身安于贫寒之辈,或许他们眼中的圣贤之道,和我又有不同呢?看他们通经之言,或许也能看出世事之变啊。所以我倒是想着,既然我还是两广总督,咱们就尽咱们最大的能力,将国朝前辈解经书作集中在一起,统一编撰刊刻,也会为后世学人留下一部万世经典啊。”不想阮元片刻之间,竟然想到了如此繁复的一件要事。
“夫子,这通经之言,和治世之道,真的有关系吗?”听着阮元之语,孔璐华似乎也不能尽数理解。
“凡治世之道,必要合乎圣人之意,若是我们今日之道本不是圣人之意,那沿用下去,不是自然会出现问题吗?”阮元也向她说道:“更何况,看书的人是我嘛,古人所谓赵普半部《论语》可治天下,其实多少通晓《论语》之人,亦不如赵普之万一,难道是他们读书读错了吗?是因为赵普本不是寻常之人,他是赵普啊?所以我想着,或许会有用的。更何况,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心愿,而是我一生所遇前贤师友,他们共同的心愿啊?我十岁那年和里堂出去玩,里堂给我讲故事,就说起很多读书人因为家境贫寒,虽有经史参悟之才,可书作却往往散佚,我当时便有了一个心愿,就是帮那些没有能力自己刻书的读书人,把他们的书都刻出来!这些年看来也确实如此,东原先生、辛楣先生、渊如兄、里堂……他们多少人的着作,要么世人只能偶见其一二,要么就是至今尚无刻版。这样下来,百年之后,谁还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了参研圣道,再现昌明之世,都做了些什么啊?到时候,难道要他们把本来应该由我们做的事情,再去做一遍吗?他们可以做得更多啊?更有甚者,若是百年之后,后人都不知道辛楣先生、渊如兄他们的为人行事了,那他们这一生,不就……”
“夫子,你……你就放心去做吧。至少我知道,我的夫子,不只是我的好夫子,还是天下读书人的好朋友啊?”孔璐华听着阮元之语,自然心中也是触动不已,也走上前来,握住了阮元的双手,眼中尽是赞许之情。
“哈哈,夫人不会怪我不顾家业吧?”
“夫子,要是你为人修书,就是不顾家业,那或许今日,我早就不是你的夫人了。再说了,你觉得夫人是只想要一个心里有家的夫子,还是想要一个心里既有家,也有天下读书人和亿万百姓的夫子呢?夫子,你督抚七省,因为你做了督抚而安稳太平的百姓,少说也有一万万人了吧?”看起来,孔璐华所希望看到的阮元,正是如今这般模样。
“是啊,能与夫人结缘三十年,是我……我最得意的事了。”阮元也对孔璐华点头笑道。
广州乃是四季炎热之地,是以十月之中不仅全无寒意,那中天悬挂的圆月,反而有一种塞北江南之人所不能感受的温暖。
其实阮元也不清楚自己的道路究竟是对是错,但如此困境之下,道路即便有错,却也不能说全无裨益。更何况修书之事,已是自己最为稳妥的选择。想着康熙朝编定历朝治经着作,得名《通志堂经解》,而自己也只需编撰顾炎武已降有清一朝五代治经之作,是以阮元很快便为新书定下了名字:《皇清经解》。
不过阮元也并非仅知通经治学的寻常儒生,相反,督抚七省二十年,阮元已经对治事之术了然于胸,清楚道术乃是相辅相成,具体的治省之术,自也不能偏废。这日李明彻纯阳观之人来报,说纯阳观的天象台已经建成,阮元便也亲自前往纯阳观,邀李明彻前往天象台一游,共看青天旭日白云,果然别有一番开阔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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