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太阳直射地球的极点,被今人称为北回归线,这条线自潮州、惠州穿过广东,进入广州府增城县,一直向西进入广西梧州。广州在增城县之南,清代广西省治在桂林,海南全岛皆为广东省所辖之琼州府,是以道光之时,广州便是中国唯一一座位于热带的省城,一年至少有八九个月的高温期,即便道光时代存在明显的降温情况,对广州影响也不大。初秋之际,广州依然酷热,许多水土不服、体质虚弱之人,也极易在炎热的天气下因调理不慎,竟而失去性命。
而这时的两广督院之中,莲儿的生命,似乎也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日莲儿忽然将孔璐华叫了过来,看来是尚有一件要事,需要向孔璐华说清楚。
“莲儿,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今日突然之间,就要和我说起什么大事呢?难道说你在扬州的时候,真的……”孔璐华看着莲儿神色,一时也是颇为犹豫,既想知道莲儿病危背后的真相,又担心莲儿身体原本虚弱,一旦多有言语,会更快地消耗最后的生命。
“夫人,我……我已经想清楚了。”莲儿言语虽然无力,却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向孔璐华叹道:“夫人,我……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这件事若是我不能及时告诉你们,或许,你们以后也不会知道二哥他……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我不想对不起二哥,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对不起的,就是您和老爷了啊?”
“莲儿,是……是蒋二吗?蒋二他在扬州,到底做了什么事啊?”孔璐华看着莲儿憔悴之状,心中自也是百般难过,可孔璐华却也清楚,当下对于莲儿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把扬州的真相都说出来,至少可以卸去她心中最大的包袱,便也对莲儿笑道:“你也不要着急,我……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就把你遇到的事情,都给我讲一遍吧。”
“谢……谢谢夫人了。可是,二哥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二哥了。我……我有时也会想着,如今扬州这个二哥,怎么就变成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呢?”莲儿叹息之下,终于向孔璐华说出了一年前的旧事:“去年夏天,我回到了扬州。最开始见到二哥的时候,二哥他也很高兴,说等了我七年,我终于又可以和他团聚了。当时我看着他,看着两个已经读书了的孩子,我……我真的很开心。那两个月,我都很喜欢这个家,甚至有些不想回来了。直到……直到入秋之时的那一天。”
“到了秋天,二哥有几天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在家中。我便替二哥继续操持阮家之事。可是那一天,北湖的亨老爷忽然到了咱们家里,我迎了亨老爷进来,谁知亨老爷才没坐下多久,便即向我问道:‘莲儿夫人,北湖那边咱们家的田里,好像有了些麻烦,前两日有几个佃户找到我,说去年的水还没有尽数退去,有些土地他们今年都没有开耕,而且今年收成显然也不如去年。去年他们交租,已经交了太多,去年一年都是食不果腹,所以今年的租子他们想缓交一年。我当时听着却也有些诧异,按咱们阮家的规矩,租出去的土地都是按乾隆时旧例,只收二成地租,若是佃户租的田地被水严重,当年租子是不收的。若是这样,去年水灾那么严重,他们不需要再交田租啊?怎么会食不果腹呢?今年又是发生了什么,他们竟然已经不能交租,而且还请咱们缓收呢?’”
“我知道,最近这些年鸿老爷年纪也大了,亨老爷离不开鸿老爷,所以北湖的地租、佃户这些事,亨老爷都管不了,早就交给二哥去办了。所以我当时也很纳闷,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先应下了亨老爷,说我会去北湖田里问一问那些佃户。可是后来我去了之后,那些佃户居然告诉我,早在五年之前,北湖田地的地租,就已经涨到了三成五分!而且,去年出了那么大的雨灾,这租子竟然还是按三成五的旧例收取,他们……他们根本就没听说任何减租的事啊?”
“我当时想着,这几年管着北湖田地的就是二哥,那这些事……难道是二哥擅自增加了田租,遇到前年那般大雨,租子还丝毫不加削减不成?当时我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告诉他们不用交租了。但我也只是怀疑二哥,我……我还是希望二哥不要做这种坏了咱家名声的事啊?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却有个佃户忽然对我说:‘这位夫人,我看您为人心善,您认识这里买卖田地的蒋二爷吗?我们这片田地,是四年前卖给蒋二爷的,他当时的承诺,怎么这两年都兑现不了了啊?蒋二爷当年跟我说,要买我这片田地的时候,说的是官府的钱粮,咱们这片地只交三成,租子收三成五,那是现在扬州田地的惯例。我今天才知道,你们家原本只是二成的租子啊?可是去年和今年,蒋二爷都说官府缺钱,这里的大老爷一样缺钱,这官府那部分钱粮,和三成五的租子,他一点都不少收。不过我也听说,官府遇到去年那种水灾,会减免一部分钱粮的啊?怎么二爷他……他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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