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这日拜别了那彦成和富俊,想着云南路远,便即让阮常生准备衣装,准备即日启程出京了。而阮祜也经六部抽签选用,得以在刑部湖广司行走。离京之前,王引之也再次找到阮元,将金正喜所着文集稿本送给了他。这时阮元方才知晓,经过数十年为官治学,金正喜在朝鲜官场也已经日渐升迁,而且金正喜从来仰慕阮元学问,一直对汉学勤加研习,先前出使京城,又得王引之、汤金钊二人赠予阮元《揅经室集》,学术更是大进,这时也有了自己的文集,尤其是其中《实事求是说》、《格物辨》几篇文章,更是深得阮元真传。阮元听闻金正喜之事,自也为他感到欣喜。
之后,阮元便即出京,乘船南下,这时也已是道光九年正月。阮元一边看着金正喜文作,一边也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自己的六十六岁生日。眼看很快便是二月天气,乘船也再一次抵达扬州运河之内,阮元想着扬州之内的孔璐华,归乡之心竟也愈加炽烈了。
这一日傍晚,行船终于在扬州东门停泊,眼看城门尚未关闭,阮元便也身着便衣,进了扬州城内,一路走过尚属繁盛的东关,很快来到了大东门之处。这时阮家已将家庙之外其余扬州房产变卖,在大东门另建新居,阮元自也念着如果自己可以致仕归田,便回归大东门新居终老,是以这处房宅,却要比原来的阮府大了不少。
“夫人……”眼看月色已经渐渐洒在大东门的道路之上,阮元也走进了这座新居,不过阮元入门之时,却意外告知家中仆从,不得声张。随即,阮元缓缓走向后院,只见其中一间卧房之内,已然亮起了灯火,朦胧的灯火之下,一个人影渐渐出现在月光和灯光之下,阮元自然清楚,其中之人便是孔璐华了。
“唉,不想一别至今,已经是两年半的工夫了。”只听这时孔璐华一边卸下钗环,放下长发,一边看着房中的玻璃镜叹道:“夫子,昔日一别,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了,这一转眼的工夫,我……我也多了这许多白发啊。夫子,你在昆明的日子怎样?听闻去年冬天,你北上面圣,如今可是回到昆明了?你平日最在意公事,阅兵的事从来不敢耽误,可是……我听说云贵多山,你出行多有不便,今年你也六十六了,你的腿还……还能行路吗?要是实在撑不住了,你……你便求个致仕如何?孔厚如今也有了孩子,儿媳妇都怀上第二个了,你若是愿意,咱们便归隐田园,那样的日子多好啊,那个时候……”
“夫人,你不用担心了,我……我的腿已经好了啊?”阮元看着妻子对自己归来,犹是全然无觉,却依然担心着自己身体,一时感动不已,便冲口而出道。
“夫子?”孔璐华听着阮元的声音,一时如在梦中,迟迟不敢相信。过得半晌,方才回过头来,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如假包换的阮元,惊喜之下,也当即奔上前去抱住了他。
“夫子,真的是你吗?你……你进京回来了吗?我……”激动之下,孔璐华双眸之间也渐渐泛出了泪花。阮元看着她激动之状,也是说不出的怜惜,当即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着她。
“夫人,我回来了,若是夫人愿意,和我一同去昆明可好?书之、月庄、古霞她们,她们也想你啊?”阮元向她柔声笑道。
“夫子……”
这一日的扬州之夜,月色清亮,阮家大东门新居庭院之内,一时也是光明澄澈,引人喜爱,阮元便也和孔璐华一同到了庭院之中,一边欣赏月夜美景,一边畅想着晚年之事。
“夫人,去年你可是回曲阜了?岳母大人那边可还安好?”
“嗯,娘身体其实也不如以前了,和那几年的你一样,都要用手杖了。我也看得清楚,娘的头发都白了,能在她老人家健在的时候回一趟家,再看娘一眼,还真不容易啊?”孔璐华上一年确是回到了曲阜,见到了已是垂暮之年的袁氏,想着如此年纪,母女仍得重聚,自也欣喜。可是这时袁氏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只恐当日一别,便是母女诀别,心中也不禁难过。
“真没想到,一转眼夫人也五十三岁了啊?”阮元听着她感怀之言,看着一旁相守三十三年的妻子,只见她原本秀丽的面庞,如今也渐渐多了些皱纹,自也是不住怜惜。
“是啊,这些日子每次照着镜子,都能看见不少白发,看来咱们都老了啊?夫子,你的腿真的没事了吗?”孔璐华也感叹道。
“没事了,这两年我也去了好几个地方阅兵,其实没有夫人想的那么严重。这样说来,我还想再干几年,可不能就这样致仕了啊?”阮元向她笑道。
“夫子,你也六十六了,可不能再要强了。要是身子真的不舒服,就……”
“夫人,我知道。若是真的有一日,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做这个总督了,我自己给皇上上疏,便回扬州隐居也好。”阮元看着妻子担心之状,也想到了致仕的可能,便即向她说道。而说到隐居,阮元却也多了几分畅想,又对孔璐华问道:“不过,夫人,若是咱们真的归田隐居,从此不问世事了,夫人想要去哪里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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