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阮常生便走了回来,向那船夫斥道:“你分明是胡说八道!这些商货,我看得清楚,你这里一艘摆渡船,足够让他们过去了,这队散商需要过河的,一共也就三个人,三个人加上货物,怎么你这一艘船就不够用了?分明是你贪财心切,明明一艘船便即足够,你却非要加到两艘,只是为了让他们多出钱罢了!”
“大人,我……我没有啊?”船夫似乎还不服气。
“没有,那我现在就试一试如何,我把这些货物都放到你船上,再挑三个人上去,你看看能不能开船?要是果然能渡过河去,那你便是欺诈,今日就让你带枷以作惩戒!要是不能,我让这些行商出两倍的摆渡钱给你当补偿!怎么样,你可愿意试一试啊?”阮常生眼看这人不服,也继续向他质问道。
“这……大人,小的平日也就是个摆渡的,挣钱不多,如今这世道,五钱银子的摆渡钱哪里够我们生活的啊?大人,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船工眼看阮常生连续询问,清楚一旦让他试验摆渡船,自己的伎俩便会被拆穿,无奈之下,只好向他求情起来。
“你等就算真的缺钱,也不需要让他们多出三倍的摆渡钱!”阮常生也向那船工斥道:“本府台也知道你们摆渡不易,但在这条河上,你们占了主动,他们行商反而被动,你们要是收到一两,我也可以理解你们,但你们一口气收他们三个人一船货二两银子,这摆明了就是自恃摆渡之能,进而勒索他们!今日念在你等初犯,我既往不咎,但这次渡船,你等只准收一两,以后同等行商过河,也是一样,若是你等再有犯事之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民谢谢府台大人!”船工看着阮常生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也当即向阮常生拜谢道。
“大人,这……这也不是个办法啊?”为首的一名行商却多了几分疑虑,向阮常生问道:“大人您今日可以不让他们收钱,那明日呢?大人您公务繁忙,总不能每次渡船之事都亲历亲为啊?”
“既然如此,我有个办法。”阮常生沉吟半晌,便即对各人言道:“以后在这里,咱们就定个可行之策出来,首先,这里渡口俱要言明,大概多少人、多少商货过河,要收一两银子,其他渡河之人,按这个标准就可以了。其次,我会告诉下属吏员,在这里滦河两岸,都设立一根旗杆,杆子上面,我会悬上一块瓦片,要是你们再有争执,摆渡船不按定价收钱,你们就直接把瓦片打碎!我这里每隔一天,会派人前来渡口查看一次,只要瓦片是碎的,我们便严查此处船工,绝不留情!这样你们以后过河,也就方便多了。”
“小民多谢府台大人,谢谢府台大人了!”几个商人看着阮常生明断摆渡案,也各自欣喜不已,当即拜过阮常生,便即乘船渡河去了。
过得半晌,一众百姓方才悉数散去,阮常生也收了临时帐幕,准备返回城中。就在这时,阮常生却忽然发现,两辆马车停在了自己帐幕之侧,其中一辆车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正是妻子刘蘩荣。
“夫子,您这边的事都办完啦?”刘蘩荣看着阮常生回返,也当即走下车来,向他笑道。
“是啊,不过是一件小案子,给他们定个可行之法,也就够了。”阮常生也向她答道:“夫人,我不过是出城办事,这里离城里又不远,你又何苦跑这一趟,特意来接我呢?”
“夫子,今日我过来,也是想着帮你在幕中找个帮手啊?”刘蘩荣一边笑道,一边指向另一辆马车,只见车上一个中年儒者正在走下车来,这儒者见了阮常生,自也向他拜过。
“夫子,我哥哥听说你来永平当了知府,他也是举人了,想着先在你这里办些实事,了解直隶风俗,你可愿意收下这个幕僚啊?”刘蘩荣向二人笑道。
谁知刘蘩荣说出这句话,阮常生却吃了一惊,看着眼前儒者,当即问道:“哥哥?这位先生,您可是……如今天下讲治《论语》第一人,宝应刘楚桢先生?如此说来,倒是我失敬了啊?”
“哈哈,阮府台,在下不过穷治《论语》十几年,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心得罢了,您所谓第一人之语,在下当不起啊?话说回来,我平日也只是读书,这为官治事,倒是一窍不通,如今也是舍妹引荐,方才来了永平,倒是我要请阮府台开恩,收下我这个不成器的腐儒啊?”原来,阮常生眼前这名儒者,便是宝应名儒刘宝楠,他字楚桢,阮常生便以字称之。刘宝楠少时便即精于《论语》之学,着有《论语正义》一部,有清一代,刘宝楠所着《正义》乃是讲治《论语》最佳之作,他是刘蘩荣同族表兄,自幼生长于刘台拱家中,是以刘蘩荣对他颇为熟悉,平日便如同亲兄妹一般。
“哪里的话啊?楚桢,有你这样的当世大儒,来我这一个知府门下做幕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最近我将永平府中敬胜书院修葺一新,正缺讲学之人呢,你来我幕中,要是无事,便也去那里讲学,岂不方便?还有啊,如今我做了知府,都没什么时间给孩子们讲书了,平日你要是有空,也指点一下我这几个孩子,如何?”阮常生眼看刘宝楠主动来投,哪里会有不满之意?便当即答应了他入幕之事,不仅如此,阮常生还将书院主讲,教子之事也交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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