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看看我算出来的道府衙门津贴,这里有多少是真正用到了公务日用之上,又有多少不过是你等因循旧制,损公济私之用?!”阮常生也指着自己清算出来的账簿,向下属吏员问道:“我清河道廉俸,一年不过二千两,可这津贴之数,加在一起都有三千两了,这些钱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出在百姓身上?你等平日征收钱粮之时,竟多收了多少这所谓津贴,这些内容名为津贴,实际上和坊间所言陋规,又有何异?!”
“阮道台,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为首一个老吏也向阮常生叹道:“咱们这些吏员,原本收入就不多,如今生齿日繁,雇募的吏员也更多了,这定额以外的吏员,很多根本就没有薪俸,长此以往,这要他们怎么出去办事啊?要是没有这些津贴,只怕过得些时日,这道府衙门,也就没人来做衙役了啊?”
“你们有为难的地方,我也清楚,但你也休要瞒我,你们这些吏员一年日用开支,我都算过,一千六百两足够了,也能让你们这些编外吏员都拿到薪俸!至于道府公费,我一人廉俸也已足够,那你们说,剩下那一半的津贴,你们是拿来干什么的?”阮常生却没有被吏员的求情之语所打动,而是有理有据,向各吏员言道:“还有,你们这些津贴,这里还有阜平、行唐、广昌这些县的部分,这些县都是贫苦之地,正税钱粮尚不能悉数缴纳,你们竟然还要这里的津贴!这津贴之费,我已经重新统计过了,你们必要的公用钱,吏员的薪俸,我都给你们留着,但这些多余的部分,我从今日起悉数裁去,你等以后再用津贴,就以我新账为准,不得滥行索取!”说着,阮常生也将一本全新的账册拿了出来,交给先前那老吏看过,各吏员只见账册之上,将近一半的地方都已经用笔划去,尤其是几个贫困县邑,上面津贴已然尽数消失,各人也不觉冷汗淋漓,生怕阮常生继续严惩自己。
“大人,这……这留下的津贴,还够用吗?看大人这账册,您可是把津贴削减了将近一半啊?”老吏也向阮常生问道。
“无妨,算账的事,我可比你们清楚多了。你们放心,我是按如今道府吏员人数计算的薪俸,你们平日公用开支,我也算在里面,这一千六百两已经够了。你们要是真的不够用,一年以后再来找我,我帮你们重新按实情计算津贴,但一年以内,你们要是有滥取津贴之事,也休怪我无情了!”阮常生看来是早有准备,一行吏员眼看新来的道台大人精于计算,看来是不能随意隐瞒实情了,也不得不接受了阮常生的新账,相继退下。
“彬甫啊,你这精算之法,我看了也是真的佩服啊。”一旁的刘宝楠看着阮常生重新清查账目,也不觉向他称赞道:“我从来听闻,仪征相国不仅精通经术,算学之法也是一绝,看来彬甫跟随仪征相国这么多年,对这算学之道,也是不逊于仪征相国的了。”
“哈哈,楚桢,这算学之法,我怎么能跟父亲比啊?父亲在浙江的时候,对吏员之事从来一目了然,当时府中之人还都说呢,那些吏员在父亲面前,公务开支之事,没有一个人敢说谎,只能说真话,稍有不慎,父亲便会发现他们言语中的破绽,相反如实汇报,父亲有时还有赏呢。这门学问我若是能及得上父亲三四成,这清河道的事,哪里还有难处可言了啊?”阮常生也向刘宝楠谦逊道。
“是啊,这件事我也惭愧啊?”刘宝楠不觉叹道:“如今治学之人,大多只知专治一经,甚至有不少人,为了一字一词之辨,就要耗去数年心力穷治,像仪征相国,当年东原先生、辛楣先生这般旷世通才,却是越来越少了。就算是我,有时候也深知自己算学之道,其实研习不足,只能在《论语》之上有所抒发,相较于仪征相国那般全才,可要差得远啦!”
“楚桢,人各有所长,有通才,亦有专才,怎能一概而论呢?论《论语》治学之功,国朝之人,哪里还有可以与你相比的啊?”阮常生也向他笑道,只是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清河道衙署之前,阮刘二人看得清楚,正是琦善,阮常生也只得走了过来,向琦善拜道:“见过琦侯,不知琦侯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阮道台,你治理清河道的事,我都听说了,下面吏员,对你是又敬又怕,办起事来,都比以前老实多啦!”琦善也向阮常生笑道:“若是你能在清河道再有些作为,只要你任职满一年,我就再跟皇上上奏,保举你做直隶按察使,你看如何?”
“琦侯,这可使不得啊?”阮常生也当即谦逊道:“下官做清河道半年,虽说办事尽心,可无论如何资历总是不足。按察使乃是一省要职,下官外放也不过两年,实在是难以服众啊?”
“阮道台,若只是难以服众,那我有个办法啊?”琦善却对阮常生异常满意,又向他说道:“如今直隶按察使光聪谐光臬台跟我说,他再过几个月就要致仕了,一时间按察使是补不上人的,那不如你就先暂时署理直隶按察使。等再过几个月,你把臬司的事都办稳妥了,我再根据你署理之时的实绩上报皇上,请求皇上为你实授,这不就顺理成章了?你如今是正四品,署理三品按察使,完全符合常例,你还推辞什么呢?还有啊,阮道台,这治水之事,你可知晓一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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