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云再次看了一眼她的眉心,看起来珠子又炼化了一点。
早川直美却想的不是这个,她也很爱好文学,她迟疑了下,问着:“你刚才对堀川先生提吉崎拓,是有什么用意吗?”
“哦,这个啊,这和东瀛国民性有关,在信奉集体主义的东瀛,传统、突破、回归,是一个体系。”
“当年西方文学传入东瀛,吉崎拓受到了启发,形成了新的文学流派,这可以算是突破。”
“但在出国旅游都打旗排队的东瀛人中,不谈政治,就算是文学,也只有在传统中才能感受到价值和真实,一旦偏离传统太远,非但不会感到自由,反会变成无根的人。”
“突破或创新自然很好,但如果来不及回归传统,就会被排斥,吉崎拓就是没有来得及回归,因此产生了东瀛式特有的虚无洁净悲哀之美,达到极致时,导致自杀。”
“出于作家的良心,我得警告下堀川里志。”
裴子云说着,原本世界上,东瀛作家自杀,或是成长过程里感受的悲哀,或是敏锐心性无法承受现实的沉重,但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东瀛大作家,往往突破了东瀛传统文学的窠臼,这种突破,有时就等于是自我放逐,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死亡。
东瀛只有在组织内部才能感受生命的真实,一旦失掉上下左右制掣,就变成了无根之人,并且被集体所排斥——这是外人很难体会,又真实存在的规则。
最冒进的织田信长,死于谋反。
在国内通过缓和手段取得天下的丰臣秀吉,死于侵朝战争(注1)。
而最符合“传统、突破、回归”规律的德川家康真正拥有了265年天下。
“是这样吗?部长也会这样想?”
“不,我可不是织田信长。”裴子云闭着眼回答,这世界织田信长,不过是一个庸碌的大名,身败名裂。
但裴子云真正的想法的是,织田信长太过冒进,而被称为第六天魔王,而死于明智光秀谋反——只仅仅他没有真正的力量。
就算比织田信长更冒进,可伟力归于自身,社会奈其何?
这与小孩或少年,到处高喊“我要逆天”,看起来相似,只是裴子云每到一处,都细细研究世界以及当时社会的规律,然后才发出这样振聋发聩的话语。
因为说出时,就是可达成时。
这时,咖啡店里电话响了,响了两遍没人接,堀川里志还在沉思和写作,突意识到铃铛响了,迷惑抬起头来,看见了电话的注译,连忙起身,由于速度太快,导致稿纸撒了一地。
来不及整理,接起电话,堀川里志气喘吁吁说:“嗨,我是堀川里志……”
“堀川君啊,你好,我是白石学馆的编辑长野成美!”
“初次接到您的电话,实在十分荣幸!”堀川里志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大出版社编辑会给自己打电话,受宠若惊,虽对面没有人,但不自觉立正躬身,这也许就是东瀛人的礼仪了。
“堀川君,我看了你的小说,《等候的恭子》的作者是你吧?我想邀请您来出版社,就本书的事宜商讨一下,您有时间吗?”
堀川里志的眼睛瞪得滚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腰深深的弯了下去:“嗨,长野桑,我明白了,我立刻就来。”
好运来得太突然,至于怎么来,这时都来不及理会了。
匆匆忙忙收拾了书稿,准备离开咖啡馆时,堀川里志突想起了些,又拨着号码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立刻满怀喜悦又快速的说着:“恭子,白石学馆的编辑长野成美找了我,说我的一个中篇有着潜力,要我去学馆,我现在立刻就过去。”
对面电话里传来了细细的女声,似乎是庆贺,也是叮嘱。
“好的,我明白,放心吧,恭子,我再也不会犯以前的错误,无论多晚,我都会回来。”说着,堀川里志起身出了咖啡厅,向着车站奔去——10分钟步行,就有个车站。
“省的我跟上去了。”而在这时,车内裴子云伸手在虚空中摸了摸,似乎抓住了一根无形的线:“目标,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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