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这个戴着面具的人还差点一刀要了方青性命,可刚才若不是他替方青挡了一下,脊柱断的就是方青,甚至以方青修为,或许已经死了。
“我不走了。”
冥刓按住方青的手,摇了摇头,道:“你快带陛下离开吧,不是怕连累你们,而是就算脊柱不断,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别管我,快走吧。”
冥九皱眉道:“你怎么了?”
冥刓道:“那日陛下中箭晕厥,我带陛下脱险,付出了点代价。”
“原来是你救的朕?”冥九问道:“是你把朕放在山洞的?”
冥刓点点头,冥九问道:“什么代价?”
冥刓道:“为燃烧精血,我自行燃了魂火。”
冥九脸色木然。
冥刓小时候,冥九便在他体内种下魂火,只需一个念头,就可以让冥刓魂火焚身,痛不欲生,令冥刓不敢不从。冥火也可自行点燃,但那样所受的痛苦将比魂火焚身痛不知多少倍,他的身体会不可逆地变成一个熔炉,五脏六腑和血液骨骼都会汹汹燃烧,这是一种只求快死的痛苦。
冥刓笑道:“所以我去救方青,不是怕陛下让我受魂火焚身之苦,只是因为陛下想救他。”
冥刓顿了顿,看着冥九道:“陛下喜欢他,对吗?”
冥九稍稍垂下目光,冥刓继续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不敢想象陛下会将一个人族男子背在背上,也无法相信,陛下会这么维护一个人族,这么担心一个人族。”
冥刓看向方青,苦笑道:“真羡慕你啊,方青。”
冥刓抬头看向蓝天,眼中白云悠悠,鸟儿像闪电般在云间飞入飞出。他的身后,一只小鸟的爪子被杂草缠绕,无论怎么扑腾翅膀都飞不起来。
冥刓眼神幽幽,叹道:“可这世间,最配得上你的,本该是我啊……”
他看向冥九,问道:“陛下,这张面具我戴了这么多年,今日我想摘下,可以吗?”
冥九点了点头。
冥刓抬手,用力摘下面具。
那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面色白皙如玉,五官棱角如雕,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忧愁,此时脸上有多处地方皮肤破了,血缓缓流下。他的耳朵不尖,眼瞳也无异样。
他不是冥族,是人族。
方青瞪大眼睛,不仅因为这是一张人族的脸,更因为冥刓很像自己的一个朋友。
大衡公主,元熙。
冥刓摸了摸手中带着些许脸皮和鲜血的面具,笑道:“戴了这么多年,还真有点舍不得。”
冥九道:“既然你早就点燃魂火,为何不回中州,还……留在朕身边?”
“为何要回?”
冥刓笑道:“父皇当年把我当质子,本就是用作牺牲的,我元恒对中州而言,不过是一个病死早夭的太子,回去何益?”
冥九沉默了会,问道:“你恨朕吗?”
那年他五岁,是被留在地底的人质,她本该杀他报仇,最终却留他一命。为他戴上面具,换了冥刓这个名字,更赐予斩元刀,让他统领永夜卫,成为对付元朝最锋利的一把刀。
衡朝的太子,姓氏变冥,名字变为刀元,手里握的是斩元刀,杀的是衡朝百姓,报复至此,已然极致,比杀了他痛苦千倍万倍。念及种种,冥九觉得自己多此一问,想来一定是恨的。
元恒看着冥九,认真道:“我不恨。”
元恒摩挲斩元刀,笑道:“元家欠你的,我还本就应该。况且有我这样一个人,能让你把恨意发泄出来,总比你无处发泄要强。还记得那年厚土鼎熄灭时,我看你蹲在那里哭,我想过去安慰你的,可刚走一步,便被人按住肩膀动不了了。我知道你应该会很恨我,在那时我已经做好你会杀我的准备,却没想到后来你没杀我,还让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虽然你是在惩罚我,但对我来说,其实这是一件开心的事,真的。”
冥九道:“为什么?”
“若让你跟在方青身边十几年,你也会开心的。”
元恒笑了笑,看向方青,继而目光落在方青手中的红名刀上,道:“在衙泉监狱里,你赢了我,我一直不服气,本想找机会会一会你的红名刀,看来现在没机会了。”
他顿了顿,无比认真道:“我就到这里了,但你一定要确保陛下安全,答应我。”
冥九道:“你跟我们一起走。”
元恒只是重复问方青:“答应我。”
方青道:“我答应你。”
这时,元恒感受到一股气息正在接近,他抬手切出一道空间裂缝,另只手一挥,一股风裹着方青和冥九飞向空间裂缝。冥刓一直在恢复气力,就等这一刻,他虽已经残废,可境界毕竟比现在的冥九和方青都高,强行把他们送走不成问题。
“元恒!”
冥九清喝一声。
“十息之后挥刀出去。”
元恒将斩元刀丢给方青,又抬手指向冥九,眼中神采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冥九!”
他没有喊陛下,也没有喊公主,只是喊冥九——这个自五岁那年起,就再也没叫过的名字。
而他接下来说的,其实是当年第一眼见到冥九时就想说,可后来一直没机会说的一句话。
元恒大声道:“我元恒,对你一见钟情!”
……
山谷中只剩元恒一人。
一道蓝光从远处而来。
死亡越来越近。
元恒看都不去看一眼,只是拿出笛子。
手指一按一放间,平静淡然的笛声如水般从笛孔溢出,在谷中回响。
悠扬笛声中,他身后那只小鸟飞旋而起,融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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