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春花一去,还有夏花来。
叶晨看着自家院中墙角枯萎的花,想起了弘远城中浮生茶楼门口的联子,“浮华过眼皆荡尽,生如夏花无短长”。第一句是说,虚浮的繁华,似过眼云烟,看破与否,亦是空无。第二句提到了花,其实无论春夏秋冬,花开花落终有尽时,纵然年年复复,终是个又来又去,偏是无常,成了常常。
不知从何时起,叶晨对这些感悟的轮廓,清晰了许多。不管是不是常到光华寺听无识大师说法缘故,无常的道理,总是那么灵验、冷漠、没有例外、也无法撼动。简国的命运,在波折与辗转中,到达了又一个路口。
赵翯与景冲之间的君臣博弈,已推进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叶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朕命你,杀掉景冲。”
尤良的性格谨慎,也很洒脱。每次找上叶晨,要么喝酒畅谈天下,要么不为人知的去觐见赵翯。这天,叶晨随其到了以往觐见赵翯的那处偏殿,除了赵翯和叶晨,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与以往不同,这次的谈话很直接,赵翯弯着腰,在叶晨耳边一阵低语,这阵低语,是给叶晨一些承诺,听起来简单明了,叶晨在简国几乎可以一步登天。作为交换条件,叶晨需要完成赵翯的命令。赵翯说清楚任务目标后,便直起身,缓缓离去,再无多话。纵然叶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只觉错愕,几度认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赵翯离开这个偏殿,也没等来那句臆想的“和你开个玩笑”。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赵翯想要向臣子兑现一些承诺,实现起来当然很容易。对于叶晨而言,寻机收割景冲的老命,也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但整个任务,前前后后有太多需要顾及的地方,另外,除了明面上的问题,必然还有很多难以尽料的连锁反应。从皇城出来,叶晨一头扎进了酒楼的雅间,点了好菜好酒,却没有半点食欲,只是静静地,独自饮茶。赵翯给的任务,没有时间限制,没有计划,没有支援,没有后备方案,更没有选择的权利。
叶晨纠结着,任务的成败和自己的生死,这些都无所谓,叶晨放不下的,是那些为叶晨而活着的人,当然,还有那些为叶晨死掉的人。
渐渐地,叶晨从纷乱的思绪冲突中沉寂下来。只是完成任务的话,叶晨有很高的把握,但是,任务完成之后呢?如果有一支弟子规一样的队伍,叶晨可以用极小的损失,实现自己的全身而退,然而现在,叶晨并没有这样的资源。十一士当然可以调动,却不一定能达到弟子规的作战效率。除此之外,叶晨当下最为纠结的,是执行这次任务,是否有意义。
赵翯与景冲之间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必定是积怨深厚。叶晨不知道这对君臣之间什么时候开始积怨,更不知两人为何积怨。有些事情,一如覆水难收,一旦发生,便再无化解的可能。
叶晨回到宅中,浑然无视钏叔钏婶的存在,自己泡了茶,陷入了阔别已久的沉默。叶晨知道,自己的路,只能自己选。若不是现在的选择关乎简国,乃至关乎整个天下,便不会如此焦虑和慎重了。
不单是叶晨到了一个选择的路口,简国也到了同样的路口。简国或者列国的某一家,叶晨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深切且不为人知的念头。大家不要打打杀杀,更不要互相攻伐,百姓安居乐业,政治安定太平,那是理想中的天国,也是天下无数百姓的愿望,却根本无法实现。要往天国,必经地狱。
简国刚刚解决了外患,如若君臣一心,则中兴可期。偏偏是这个时候,到了合久必分的节骨眼吗。
事物皆因缘生化,渐而败坏,故曰无常。在佛教理论体系中,如果需要将无常的事物加上范围,这个范围便极广,乃是“一切”。莫说一个简国,就是整个天龙陆,又如何不在“有为法”的集合之中。
简国又有什么理由,不会发生变乱呢。佛法不可说,因果亦不可说。无论简国变乱与否,则必有变乱与否的缘法。想通此节,叶晨似乎也不再那么纠结。
既然赵翯没有规定时间,那么事情先放一放又有何不可。不论景冲还是赵翯,叶晨没有找到他们该死的理由之前,是不会乱来的。
次日,叶晨照常参加朝会,照常在朝会前后,与大人们聊些高瞻远瞩和好高骛远的事。赵翯于大殿之上,龙案旁便是景冲阁老的台席,君臣二人恪守礼教,哪里看得出水火不容的样子。在叶晨投奔简国以来的观察,赵翯并非专横之君,景冲也非谋逆之臣,这两个家伙本应是中兴简国的最佳搭档,也不知怎地,却成了彼此的眼中钉和绊脚石。
待散朝出了皇城,叶晨一如既往地去万言斋溜达一趟。今日没打算翻墙去花府,主要是与程高见见,金无海和十一士的资源,一定能在本次事件中 帮上大忙。叶晨的心中已有计较,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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