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子请。”
“詹公子请。”叶晨重新打量着詹平章,上次相见,乃是自己近阳大婚之时。今日惊变突起,花九畹左右为难,上有年迈老父,下有未嫁之女,亡妻嘱托历历在目,终是未离花府半步。同时,花府成为了中霄城中,相对安全的避风塘。能影响花九畹决定的人,詹天齐算一个,詹家的二公子与叶晨一同出现在景府,或许就是最好的说明。
景冲书房的这进院子早已被控制,能进去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晚辈”。
书房的门敞开着,房里的灯火比往常还明亮了许多。景冲依旧坐在那把做工讲究的楠木椅子上,面无表情,额头一侧坠下的几缕银发,搭配着书案后佝偻且有些枯蒿的身形,让人本能地会从心中涌起一阵同情。
跨过门坎,叶晨同以往一样,躬身作揖“叶晨参见阁老。”
对方只是嘴角一翘,缓缓抬起了眼神,将眼前的几个后生,扫视一番。眼神定在某个后生身上的时候,想都没想,就问到:“你,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那后生的反应与叶晨一样平静,回答道:“命不该绝,恰恰逃过了景伯伯的毒手而已。”景冲比詹天齐年长许多,两人却是平辈论交,詹平章这声“景伯伯”,叫得一如往常般恭敬、自然。
就这么僵了一会儿,景冲又望向叶晨问到:“你如何能够出现在此处?”
叶晨道:“心中疑问太多,想请阁老开解,故而出现。”叶晨答得冷冷,景冲闻之,亦笑得冷冷。叶晨登门,自然是有事要办,出于为大局着想,又补了一句:“今日机缘巧妙,不如彼此以诚相待,各自将心中的疑问提出,冰释前嫌,各遂所愿,也免得许多事情被天下人妄自猜度,岂不是大大的美事。”
景冲脸上的笑意,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右手翻掌作势示意叶晨继续,算是勉强认可叶晨的提议,因为景冲也很好奇,叶晨将怎么让自己“遂愿”。其实莫说遂愿,景冲之愿若能遂得,今日的中霄城,今日的景府,又怎会是这般光景。
叶晨自己说的“以诚相待”,诚意当然要有,于是便主动表率,认真回答起景冲的发问。
叶晨道:“那么,我重新回答阁老刚才的问题。”景冲一声不吭,将叶晨所愿算了一算,静静看叶晨表演。叶晨接着道:“数日前,我终于发现了戴面具的好处,所以找了个朋友,替我在军中戴几天面具。阁老安排的眼线,都被我干掉了,加上有程高他们帮忙继续表演,所以,不是连阁老您都被我瞒住了吗。”
景冲缓缓地点着头,不知是对叶晨瞒天过海这一精彩表现的认可,还是对叶晨以诚相待的回答表示满意。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除了赏识,景冲还有太多的情感掺杂思绪中。便问道:“今日为了逼宫而来?”
所谓“逼宫”,乃指臣下逼迫君上退位之意,虽然叶晨的确是为了让景冲交出大权而来,是真没想到,景冲连大忠臣需要的避讳都省了,直接将那个本来需要隐形的位子,显露了出来。
叶晨迟疑了片刻,答曰:“正是。”
景冲又问:“你将如何达成目的呢?”
叶晨道:“顺天应人,成全简国百姓,与各阶层达成共识,便达目的。”
景冲续问:“如何可为?”
叶晨答:“轻徭薄赋;充寡利均;刑德并举;简吏政;精武备。无论赵钱孙李的朝代,只需做得实这五项,内能安,外无惧,厚积薄发,乃跬步千里之势,王霸之业不刻而自成。”聊聊几句,已是叶晨打出生以来,对于理想社会规则的终极总结。
叶晨的这几句话,就像一记闷棍,将景冲打入混沌且旋转的次元中。景冲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前方,却没有任何聚焦的东西,口中反复念叨着“轻徭薄赋;充寡利均;刑德并举......”
景冲反复念叨的这十八个字,叶晨身为简国朝臣之时,也是提出过的,甚至不止一两次。在朝堂众人眼中,这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于施政毫无实质作用,不但不能解决国家内部矛盾,对于长年争霸的恶劣外部环境,更加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这短短四句,每一句都直指贵族和官僚集团的利益,只扣以“空谈”的帽子,已算是相当客气了,因为这些言论,对于简国的既得利益者们来说,真的是“不切实际”。文治走不通的路,就用武治,权贵们肯定不情愿,但权贵们不傻。应该选择向革新妥协,还是抱着既得利益走向灭亡呢?
寥寥十八字,当然不能直接用来解决问题,但这些观点,是亲身经历过人类先进文明,又反复目睹社会问题的人,持续深入地对社会矛盾进行思索,才总结淬炼得来。
在叶晨眼中,一个君王口中整天喊着“民贵君轻”,然后心安理得的为所欲为,才是真正的没有意义。把人民的要缴的税和徭役降下来,才是对人民最大的实惠。将造成社会分化的经济金字塔铲平些,才是对人民最大的尊重。至于“刑德并举”,叶晨认为,这是一切政体维系稳定的关键举措,这一条做到了位了,才算具备了人心安定的基本条件。人民的心安,国家就四平八稳,再恪守吏制不冗,精兵强武的路线,这样的国家哪有不强大的道理。同时,这十八字纲领,对于中土治国平天下的诸多古训,也是完全契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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