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婷没有回应,或许正专注于即将与叶晨见面的喜悦中愣愣出神,抑或许,是叶晨生怕惊扰了相思中的佳人,呼唤的声音太小。叶晨一手依旧抱着虞卿兰,腾出另一只手,落在虞婷香肩之上,这次,还特意大声了一点:“婷儿。”
虞婷显然已回过神来,抬起柔弱的拳头,对着窗户说道:“叶晨不怕坏人,叶晨打坏人。”
叶晨似乎发现了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去确认!
虞卿兰和虞婷,就像僵在原地一样,同时,又把僵硬传给了叶晨,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叶晨感觉到虞卿兰身体不时的颤抖,却没发现自己抱着虞卿兰的那只手,被滴落的液体浸湿了。液体是滚烫的,里面却包裹了无尽的冰冷。
叶晨此时才发现,虞卿兰和虞婷身上的衣服,是那么的破旧,虞卿兰头上,除了木制的发钗,别无饰物,就连脂粉的香味,都淡得难以觉察。
叶晨放在虞婷肩上的那只手,缓缓的动了起来,给虞婷拿捏了几下,这是夫妻之间多年恩爱的默契之一。以往叶晨无数次从虞婷的身后和她打招呼,就是这样的不紧不慢的揉一揉,然后在肩胛的几处穴道拿捏几下,虞婷简短的享受一小段时光,便会欢喜地招呼归来的夫君,给叶晨卸甲更衣、沏茶倒水,然后再为叶晨的肩背,以大致相同的手法,拿捏伺候一番。
虞婷再次开口,这次语气温柔了许多,说的也缓慢些:“叶晨,不怕坏人,叶晨打,坏人。”
无论叶晨多么不愿向上天妥协,此时也只能面对残酷的事实,虞婷的精神已经崩溃,支撑她以行尸状态一直活到今天的动力,是那个不怕坏人,还能打坏人的叶晨。叶晨就是她割舍一切之后,唯一不肯放下的东西。执着,是苦。
叶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在快速的充血,红得吓人。
站着的虞卿兰,纵然在抽泣,却显得格外坚强,到现在为止,她终于可以靠到叶晨的怀里。叶晨的手,将虞卿兰抱得更紧,脸庞也紧紧地贴到虞卿兰耳后,稳稳地问道:“兰儿,你没事,对吧。”叶晨意识到自己对两位妻子的亏欠,这是近乎恳求的语气。多一分亏欠,便是多一份对良心的凌虐,叶晨不怕什么生死,但对眼前的生不如死,无比恐惧。
虞卿兰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不等她回答,叶晨赶紧安慰了几句。“没事了,兰儿没事了,有我在,你们再也不会有事了。”叶晨不仅是在安慰,更像在发毒誓。
“我没事。”虞卿兰哽咽的哭泣声中,叶晨清楚的听到了期盼的答案,就像听到了上天的救赎。叶晨想狠狠地亲一亲虞卿兰的脸,希望这微不足道的方式,可以表达哪怕一点点的歉意。
叶晨收回了放在虞婷肩上的手,将虞卿兰转了过来。像当年近阳小院中,两人私会时那样,伸手将佳人的俏面抬起,然后重重的,向额头吻去。
叶晨眼中不断的有东西流出,叶晨恨不得,那不是眼泪,是血与火。叶晨的嘴唇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因为嘴唇的下方,是一指来宽的伤疤。这样的伤疤,在虞卿兰的脸上,一共有三条,每一条,几乎都贯穿整个脸庞。
曾经倾国倾城的面庞,沉鱼落雁的容颜,统统成为了恐怖与狰狞。
虞卿兰摆脱了额头上的亲吻,反手也将叶晨抱的紧紧。在叶晨怀中哭喊着解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短短七八个字,虞卿兰反复哽咽着,好几次才说完,等到说完的时候,叶晨的当胸的衣襟,已经由外到内,湿透了大片。
“都是我的错。”叶晨知道自责无用,但还是不断的自责。叶晨还知道,要是从来没有向兰儿提起过贺亦君的事,她就不会用这么笨拙、惨烈的方式,来保护虚无的名节。要知道,虞卿兰所保护的,同样是那一份对叶晨的执着。虞卿兰的想法很纯粹,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全力维护心中那个英雄的赫赫之名。那个英雄,就是叶晨,虞卿兰早已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尽数交付,一如当年卯阳初见之言,绝无违背。
《心经》云:“色即是空”。佛不诳语故,亦可视作天堂即是地狱,无二无别。叶晨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坠入地狱,只是自己太过幸运,便导致了一份天真,进而让自己误会了这个世界。世界,或许不是地狱;世界,绝非天堂。
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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