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的猜测不是没有依据。
叶虚谷将她身子扶正,后面垫高,悠着她的劲,小心地让她靠在床头。
又帮她将锦被往上拉扯了一把,盖得更高一些。
陈瑶的呼吸很重,胸口起伏很大,像是用尽了力气。
她缓了缓才说:“三个月前,我身子还好,张娘来看望我,就曾提到过您。后来我哥指责张娘,说都是她的错,她说的媒晦气,就把人赶出去再也不让进来。后来,又过两个月,我身体已经明显不适时,曾和我哥提过,说想请青州的沈大人您来家里小叙……”
陈瑶没说多少,却气喘吁吁。
隔了好久才缓过来,继续道:“但是,哥哥说是我多想,不出两日,他便带着家里的商队,跑商去了。”
此刻,陈瑶手指颤抖,指着自己的头发:“但那时,我已经几乎白头,脸上皱纹密布,任谁看起来都不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
当时她问过院子里每一个丫鬟,但大家口径竟然十分统一,认为而立之年一过,确实老得会快一些,所以这样的情况,也是正常。
因此,她甚至觉得她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他说他是昨日回来,看到这幅光景才着急起来,此话不虚?”沈慕琼问。
陈瑶摇头:“您若不告诉我新丰的死因,或者不说那些话……我可能不会想到这话有什么问题。”
她抬头,看着沈慕琼:“昨日,张娘来找我叙旧。她虽然没能进府,但听说是被我哥瞧见了。”陈瑶深吸一口气,“如今细想,也许我哥以为她看到了我如今模样……”
“才不得已找到了青州府衙?”沈慕琼接过她的话。
见陈瑶点头,她重复了一遍话里的关键:“也就是说,你早就发现自己情况不对,和府里众人求证过,但却没结果。”
“你为什么不自己出去呢?”她蹙眉,“以你的身份地位,想要外出一趟,应该也不是难事啊?”
就见陈瑶长叹一声:“最初我是想自己出去找大夫的,可是哥哥突然跑商,家里的事情都落在我头上。”她说得缓慢,“每日我光是处理家事,已经筋疲力尽,且这身子每况愈下,累得越来越快,睡得越来越久,就没有机会出去。”
也是,连走两步都需要几个丫鬟搀扶,想要迈出陈家大院,更是难于登天。
“你就没怀疑过自己的哥哥?”沈慕琼实在忍不住,有些埋汰道,“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一时间全都瞎了眼,不觉得太奇怪?”
听到这,陈瑶沉默了。
她似乎想了很久,才终于点头:“我怀疑了,但是……”
她抿嘴,没说下去。
于情,她实在是不想揣度自己的亲哥哥会不会害她。
于理,她除了这些捕风捉影的异常之外,没有旁的证据。
反倒是陈明远对她百般宠溺,各种骄纵的证据,堆起来有山包一样的高。
谁人不知陈家千金年过三十仍未出阁,仍旧是陈家掌上明珠?
人心肉长,她不愿意相信陈明远对她的偏爱,是另有所图。
话聊到这,陈明远已经带着李泽参观了一整圈陈府,当下李泽也找不出更多借口给沈慕琼创造机会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进屋里,望向围着床的沈慕琼。
陈明远赶忙行礼:“两位,如何啊?”他看向叶虚谷,“神医,如何啊?”
沈慕琼转身,背对着陈明远,小声叮嘱叶虚谷:“往严重了说,怎么严重怎么说。”
“啊?”叶虚谷有点诧异,但反应极快,马上露出一脸悲痛,踉跄上前,“咱们借一步说话?”
陈明远有些迷茫,脚下却未动:“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妹妹听到的?她有知道的权利啊!”
叶虚谷有点愣,回头看了沈慕琼一眼,一副“我也没辙”的样子:“这……气血两亏,经脉逆行,三焦不通,内虚外邪,阴阳严重失衡……”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听起来玄妙无比的话,最后总结了一句:“还望您有个准备。”
陈明远面颊僵硬了。
他双唇微颤:“准、准备?什么准备?”
这怎么还多问一遍的?
叶虚谷头一次遇上这么“傻”的病患家属,略显震惊。
他还是压低声音,小声说:“准备后事。”
“什么?”此时,陈明远就像是聋了,很大声地反问,“您说什么?”
那样子,一点不像是不能接受,反倒像是非要把这个结果说给陈瑶听一般。
叶虚谷也看明白了,声音猛然大了不少:“我说!没几天了!准备后事啊!”
屋内安静了一息。
沈慕琼站在陈瑶面前,眉头不展,特别扎心地点评:“这种事情,谁家是当着病人的面吆喝的啊?”
她目光看向陈瑶,就见她也满脸的难以置信,咬着唇角,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沈慕琼俯身,小声安慰她:“没事的,放宽心,你不会死的。”
但陈瑶面颊上,依然止不住地流淌出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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