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明远越说越激动,赵青尽也转身堆了个雪堆,将就着坐了下来。
他歪着身子,小声问沈慕琼:“那水虎一事是真的?那戒指也是真的?”
“半真半假。”她叹口气,“要是没接那戒指,亦或者直接去找咒禁院,兴许陈家这么多口人,都还有机会活。”
她想了想,冲陈明远道:“你就从没怀疑过逸轩的动机?没想过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此言一出,陈明远像是听笑话一样,他吊着嗓子:“八大门派之一,玄月楼的长老,济世救人,福泽天下的大修士,会害我这一个孩子?才是最奇怪的吧!”
沈慕琼点了下头。
这话她还真一时半会找不出能反驳的论据。
“你接着说,你得到这枚戒指之后,你爹怎么样了?”
她看着陈明远面色越发难看,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那金光闪闪的戒指,对他来说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恭恭敬敬地从逸轩手里拿过,带在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上。
刚刚好。
再抬头,刚想说谢谢,就听见了家里仆人焦急的声音:“老爷不行了!老爷不行了!”
那天,太阳落山的时候,陈父辞世。
临终之前,只望着陈明远,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甚至没能触碰到自己最担心的儿子,便撒手人寰。
陈明远的愿望实现了。
再也没人能把他关禁闭,再也没人能训斥他。
他再也没有父亲了。
幼小的心遭此冲击,竟站在床边呆呆望着,连哭都忘记了。
他伸手,轻轻喊了一声“爹”。
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再也不会回答。
陈明远的世界,从此开始坍塌。
从扬州奔来的亲戚,开口便是分账,分商号,要盐场。
盖了陈家大院,刚刚搬到青州的陈家,不仅没有那么多的积蓄应付这样的场面,甚至陈明远兄妹两人,以及他们目不识丁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陈父留下的都有哪些财产,又价值几何,只能悲惨地任人宰割。
眨眼之间,陈明远从家境殷实的少爷,变成了没人会在乎的野孩子。
原本仆人众多的陈家大院,一夜之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空空荡荡的院子,寒风萧瑟,一只蜡烛,三盘贡品,灵位之下,三个人蜷缩在一起,相顾无言。
“伸出援手的,依然是逸轩长老。”他手攥得很紧。
仿佛是为了袒护那从云端坠落后,一家人脆弱的自尊,逸轩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他蹲下身,看着灰头土脸的陈明远,意味深长道:“抢回来。”他说,“他们拿走的都是你爹一生心血,你就这样心甘情愿拱手相让?”
他注视着陈明远:“你有那个抢回来的资本,也有那个抢回来的道义。”
说完这些,他便转身离开。
一锭金子,让整个陈家重振旗鼓。
仿佛那几天的落魄,全是眨眼云烟。
经此一事,七岁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懂得了藏拙,懂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也许是为了赎罪,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动力,陈明远拼命地学习经商,利用身旁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拼命地往上爬。
只是……
他有心夺回失去的一切,却没有寿命了。
戒指变黑,刚刚十岁的他只剩一年。
不甘心,不认输,不想。
恨,愤怒,不顾一切的仇恨让他抓狂。
那一年,他母亲被诊断出不治之症。
那一年,他跪在父亲的灵位前,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他要用母亲剩余的寿命,让自己活得再久一点,距离报仇就能再近一些!
幻境里的雪渐渐停了,四周仍旧一片灰蒙。
“龟龟……”赵青尽倒抽一口凉气,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词汇,可不论是“畜生”还是“混账”,都觉得缺点意思。他最终双手抱胸,衷心感慨:“厉害啊。别人报仇,十年不晚,你报仇,先杀全家。”
“啧。”沈慕琼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别打断,他正说到关键的地方。”
赵青尽哑然,连续点了好几下头。
“也就是说,你父母都是为了给你续命才死的?续命之后,你陆陆续续将亲戚都杀死了,对么?”
陈明远笑了:“对。”他擦了一下嘴角,“就像我父亲死的时候他们来分家产一样,他们死的时候,我也在最快的时间去分他们的遗产。”说到这,他面颊冷了,“但我发现他们早就挥霍一空,没剩下什么,分到我手里的,就更少了。”
他看着沈慕琼,字字铿锵地质问:“所以,我把整个陈家血脉全部杀死,这样我就是唯一的遗产继承人了!”
“你缺那点钱?”沈慕琼蹙眉。
根据调查的结果,将黑手伸到旁系亲戚家的时候,陈明远早已经腰财万贯。
他不可能缺那么一点碎银。
眼前的男人也很诚实,他摇头:“我不缺。”他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但我这里怎么会忘记他们落井下石的嘴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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