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压着结冰的泥水,稍稍有些颠簸。
乌云未散,寒风依旧,皑皑白雪冰封了杏家村对外唯一的那条路,低矮的云层下,看不出四周光影的变化。
“你口中的沈芸汐,和我的师父沈芸汐……”沈慕琼迟疑些许,蹙眉,“我没办法断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没办法?”汉明有点不解,“那是你师父啊!”
确实是师父,可也正因为如此,沈慕琼才为难。
她原本以为,一个凡人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四妖的师父,得有多膨胀,多不可理喻。
可是听了汉明上面说的那些,她着实犹豫。
“太奇怪了。”沈慕琼道,“你刚才说的很多东西,是仅有我们三个人才知道的事情。”
“啊?”汉明不解。
“……久远到不知多久之前,我确实是个灵脉不通,没有术法,被妖怪们欺负到只能去偷果子活命。”她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还被人欺骗,偷了九尾狐族少主的几颗梅子。”
她注视着汉明的面颊:“和你的小师妹说的一样,就因为这件事,抓到了沈芸汐的面前,被迫做了她的徒弟。”
方才,汉明的话砸在沈慕琼心头有多重的分量,如今这分量一点不差的又扔了回去。
汉明半张着嘴,一副壮汉迷茫的样子。
“我也确实灵脉不同常人,为了帮我打通,我被沈芸汐暴揍一顿,有三个月都没能下床。而她身旁确实总有小动物……也不是小动物那么简单,而是没有化成人形的小妖,为了求一个庇佑,常常往她身旁凑。”
沈慕琼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无法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了吧。”
“按理说,沈芸汐不应该出现在青州。她是京城龙柱的守护者,不可能随意离开京城。”她望向车外的雪景,“……她和你的小师妹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懒惰、喜欢躺在摇椅里晒太阳,喜欢吃葡萄。但也有不少地方大相径庭,她是咒禁院的缔造人,以一己之力维系了妖魔与凡世之间的平衡,性格很差,没有事情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她会打到挫骨扬灰。”
“沈芸汐终究是妖,实力就是她的道理。”
说完这些,汉明沉默了。
两个沈芸汐,两个真实的正反面。
他此时终于松口:“你应该是需要一个,能证明罗汉堂从头到尾做的事,都在危害六界的证人吧。”汉明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我可以做这个证人。”
话音未落,马车里两把剑同时出鞘。
一把漆黑无比,护在沈慕琼身前。
另一把寒芒一闪,抵在汉明脖子上。
他一口气吊在嗓子里,生怕说错半句话,忙安抚:“我只是做个证,我又不是背叛他!”
一旁云溪踩着长椅,面无表情。
“凭良心讲!你也不希望他最后变成六界公敌,人人喊打吧?”汉明眉毛扬得老高,眼神瞄着云溪的面庞,稍稍歪头,指着沈慕琼,“你也知道的吧?他们俩,六界都已经联合了四个了,就剩下仙门还在观望。”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抬手,一指按着脖子前的剑身,慢慢压了下去。
云溪没说话。
她目光缓缓垂下,唇咬得很紧。
汉明见她动摇,这才郑重道:“两位所做一切,他都知道,所以……”他摊了下手,“其实也无从提及背叛,他从来不告诉我们他的计划和安排,只会到事上,吩咐出来。”
他看着山下越来越近,拱手行礼:“我们不能在这太久。你今天说的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待我回去细细思量,细细回忆。下次我会直接去青州府衙找你。”
马车没停,他却一只脚迈了出去,两只手指点了下额角,笑得特别绚烂:“回见!”
嗖的一下,人就不见了。
车里的云溪望着沈慕琼和李泽,什么也没说,却拱了下手,也跟了出去。
拥挤的车厢宽敞了不少,李泽这才将剑收了起来。
他心中不悦:“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沈慕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见她一脸迷茫,李泽深吸一口气,将手里长剑抛到长椅上。
他阖眼扯了一把领口:“你为什么就不想想自己的安危?”
他话里有气:“一个精通幻术的修士,一个惯常用剑的女修,假若他们交易是假,陷阱是真,你……”
李泽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他终究是对沈慕琼,说不出什么太有力度的话语。
就算现在满心的担忧,以及对她这么心大的愤怒,想到的却依然是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拦着她。
不善近战的沈慕琼,若真的被汉明设计,以她的实力虽然能抵挡幻术,但不一定能躲过云溪的剑,如果同时攻击,她很难全身而退。
这点,沈慕琼也意识到了。
她确实是疏忽大意了。
她探身瞧着李泽,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就听他长叹一口气,声音弱了不少:“是我的错。”他说,“我在你身边,却没能提醒你,确实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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