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折回来的时候,沈慕琼独自一人站在篝火旁。
她波澜不惊地伸出纤长白皙的双手,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回来了?”
她转身,瞧见李泽脸上的歉意。
看来是没追上。
沈慕琼没多说,只点着头念叨了两句:“回来了就好。”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下次别去追,太危险。”她边说,边拔起那根竖直的木棍,身旁的篝火猛然熄灭,世界重归一片黑暗。
次日晌午,盛德堂中,沈慕琼和李泽一前一后堵着叶虚谷的路。
“你妖医盛名在外少说百年,见过的妖怪肯定比我多。”沈慕琼挑眉,“就真没见过吸人血液的家伙?”
根据昨晚任玄言的话,陈木生的死并不是他做的,他只是顺水推舟利用了这件事。
抛除任玄言造成的事后伤,就会发现陈木生与客栈小二尸体的共同点其实有两处。
第一是没有血液,第二是都在日落之后。
“夜晚出没,食人血液的妖怪,你行走天下这么久,当真没听说过?”
“嗨呀。”叶虚谷一脸为难,“您想想,那食人血液的都是凶物,大多术法高深,身强体健。也不乏有些家伙重伤濒死,吃个人就痊愈了。”
他转过头瞧一眼李泽,再看看沈慕琼:“这,这没必要跑到我这里来瞧病啊!”
话是不错,但沈慕琼觉得他在避重就轻:“只是问你听没听说过。”
“没听过。”他义正言辞,连连摆手,“要是听过的话,早就告诉您了,我跟您做对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话音刚落,叶虚谷身后的李泽,刺啦一声拔剑一尺。
沈慕琼愣了,叶虚谷也愣了。
他僵着脑袋转头瞧了李泽一眼。
“太闲,拔着玩。”
青天白日,初冬时节,在刚刚准备妥当,尚未开业的盛德堂里,李泽不以为意地抽出那把黑剑,在叶虚谷身后比画了好几圈。
“既然没听过……”沈慕琼难掩震惊,目光透过叶虚谷,始终看着李泽那娴熟的动作。
她咂嘴,一副为难的样子:“算了,我再找别家问问罢了。”
她说完,就见李泽的剑上闪出了几道青白色的雷电光辉,撩起一阵风来。
叶虚谷不敢回头,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拦住了要走的沈慕琼:“且慢!且慢啊沈大人!”
他故意上前两步,跟身后那个家伙拉开距离,哆哆嗦嗦道:“这个……虽然没听说过是吧,但是那个什么,我可以帮您问问,帮您问啊!”
他拍了一把自己的胸口:“保准给您问出来!”
沈慕琼挑眉。
“你若是问出来了,我两倍价格买你十盒神仙膏。”李泽悠悠道。
啪的一声,叶虚谷拍了一把手掌:“西岭妖,长居昆仑以东,赤木而生獠牙,昼伏夜出,食人血,就是他们!”他义正言辞,“这种祸害人间的凶妖,得抓!”
他说的那般铿锵有力,和方才那个满脸为难的家伙判若两人。
见沈慕琼神情玩味,叶虚谷嘿嘿一笑,手指指着身后道:“这……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回去的路上,沈慕琼有些感慨:“李大人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把妖族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医虚谷给带到了青州,拿捏得死死的。”她放缓了脚步,“你可真是一身的谜团。”
青州城内车水马龙,叫卖声、嬉闹声,此起彼伏。
听到她几分调侃几分追问的话,李泽浅笑,背手与她并排而行,直接岔开了话题:“昨夜,任玄言的话里有很多细节。首先是三百年前他与秦玉然的因果纠葛,据他所言是一念之差,听从了另一个妖怪的指示,才导致自己经脉逆行,落到如今地步。”
“而后历经三百年,他将自己一生失败归咎在当时那猫妖身上。为了找到那个猫妖,他借着陈木生一案,顺水推舟,引咒禁院出手。”
他收了脚步,望着沈慕琼:“……你信么?”
四周嘈杂,李泽正好停在吹糖人的摊子面前。
他不等沈慕琼回应,先掏出十个铜板,放在了摊主面前:“要只鹿。”
待摊主从温热的锅中舀出一块绵软的糖稀,拿在手心搓成一个粗条,吹下第一口气时,沈慕琼才回过神,点头道:“信。”
她一边看着摊主吹气塑形,一边说:“还记得我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么?叫《猫妖录》。”
“‘王煌’一事,明明被伪造成了耐重妖所为,却被收录在《猫妖录》里。”她说,“显然是上一代镇守咒禁院的家伙,犯懒了。”
想到先代守护青州结界的那个妖怪,沈慕琼心里有一箩筐的吐槽。
她撇了下嘴,生无可恋道:“绝对是他犯懒了,这事情他做得出来,并且经常干。”
就像是刑部破案要写案宗一样,咒禁院破了的案子,抓到的妖怪,是要记录在册,整理归类,收进藏书阁里去的。
李泽明白了:“也就是说,任玄言口中那个猫妖,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抓到了?被先代咒禁院守护者抓到,早就送进了锁妖塔?”
瞧着摊主手里的糖稀渐渐有了鹿的模样,沈慕琼点了下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咒禁院破的是人做不了的案子,维系的是凡人与六界之间天道的平衡。”她望向李泽,“但,什么是天道?”
她看着摊主正细致雕刻小鹿的面颊,话音平静如水:“猫妖害了任玄言,导致任轩言成了猫妖。成了猫的任玄言,却又因为早已落网的那只妖猫而被咒禁院抓到,这是天道。你明明不该对咒禁院了解得那么清楚,却知晓一切,甚至在这里买了一只糖人捏成的鹿,这也是天道。甚至昨日,明明是你不该出现的地方,你出现了,这也是……”
“那是散步。”李泽打断了她的话。
他伸手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糖人小鹿,递到沈慕琼眼前:“不要用天道解释你的逆来顺受。”他说,“我昨夜只是失眠,出来散步,恰好看到你了而已。”
沈慕琼惊呆了。
好家伙,这编瞎话的能力,比她都差。
“散步?”沈慕琼声音都高了几分。
李泽弯腰将她手腕抓起,将糖人塞进了她的手心,笑着点头:“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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