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双利赶紧点头,点头狠了点儿,脖子上系着的套儿一紧,连声的咳嗽起来。
“给他点儿水。”小胖对瘦子吩咐。
瘦子转身出去,两分钟就回来了,扛了一件矿泉水,扔在门边儿角落里。拿出一瓶递给小胖,然后再取了一瓶,扭开,走到时双利的面前。
时双利已经停止了咳嗽,张着嘴等着喂水。
瘦子慢慢的将打开的矿泉水瓶子举到时双利嘴前面,却并没有停下,继续向上,经过鼻子尖儿,升到脑门儿,然后缓缓的倾倒。矿泉水顺着时双利的脑门儿流淌,一脸都是,嘴里也有点儿,量不多,时双利也不敢抱怨。
小胖扒拉开瘦子,挺认真的对时双利说:“我都说了,抓你来不是寻仇也不是谋财,我的话你得信。我找你目的很单纯,就是聊聊。我离开玉兰市有点儿日子了,很多消息都不太灵通,很多事儿不明白。我正为这时而犯愁呢,这么一抬眼,你猜怎么招,嘿,我看见你了。你不就是一个人形小道消息收集器么?玉兰市的事儿就少有你不知道的,你不没事儿净干这个了么,怎么着,要保密?”
“不是,不是。”时双利已经预感到耳光离自己的脸颊非常接近了,赶紧说,“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对您小胖哥,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胖一点儿没有辜负时双利的预测能力,抬手就又是两个大耳巴子,抽完,从肥大的短裤口袋儿里掏出一包纸巾来,打开,抽出一张,擦手。
瘦子把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对时双利扬了扬,喝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说重点。”
时双利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重点,小道消息他倒是真的多,一肚子一脑袋全都是,但哪一条是对的上号的就不得而知了,跟小胖相关也相当的多,可要说哪一条是他独有的却真的没有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是听来的,而且绝对没有核心级别的。时双利一着急,脑门上全是汗了,好像刚流淌下去的矿泉水又倒流回来一样,相当诡异。
小胖沉声问:“刘骏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这个时双利知道,立马回答:“尸检以后就火化了。”
“骨灰呢?”小胖语气有些颤抖的问,“放在哪儿了?”
时双利目光闪躲,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听,听说给……给倒了。”
小胖目光如剑的盯着时双利问:“倒在哪儿了?”
“倒在……”时双利垂着头不敢说。
“哪儿?”小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时双利不敢不说了,低声说:“听说是倒在玉兰市市区的公路上了。”
小胖抬脚猛的踹在时双利的膝盖上,时双利身下的大班椅向后飞快的滑去,撞在后面的墙壁上。时双利的身体被反弹的力量往回推,腰固定住的,头猛的前倾,脖子被狠狠的勒了一道。时双利大声的咳嗽起来,大口喘着气。气息还没有平复,时双利就大声的叫喊道:“不是我干的,这个我没关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都是听说的,都是听说的,我没见到,我只是事后才听说的。”
小胖扭了扭脖子,颈骨噼噼啪啪的响。他端起手里的矿泉水猛的喝了一大口,好像喝的是烈酒。
时双利这次聪明了,没等小胖问就主动交代道:“是王十七。我听说,这个事情是王十七亲手做的,从尸检到火化到……到骨灰处理,都是王十七一手操办的。我还听说,尸检压根儿就没有认真做,就是走了个行事,都是按照王十七的意思办的,验尸报告也是按照他授意写的。”
“王十七现在在哪儿?”小胖喝问道。
时双利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王十七已经死了。”
小胖恶狠狠的目光在时双利面上一扫,时双利浑身猛的一哆嗦。小胖缓了缓开口说:“我知道王十七已经死了,也知道陈宇现在在监狱里。我问的是王十七的尸体在哪儿,火化了没有?”
“火化了。”时双利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本来王十七家里是想要风光大葬的,可他一死陈宇跟着就倒了,也就没谁再搭理他家里了,所以就草草的火化了,骨灰盒寄放在火葬场的,说是先放一年再迁回老家山里去安葬。”
小胖对瘦子说:“这个事儿你去办,你够阴,怎么绝怎么办,不必问我了。”
瘦子鬼气森森的答应一声走了。
时双利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是过关了,可心里悬吊吊的。也是,只要被捆着,只要还在这儿,只要还面对着通缉犯,事情就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呢。
小胖走过去把大班椅推回到屋子中央,让时双利的头处在白炽灯的正下方,让他的脸被自己脸的阴影分割成奇怪形状。然后他又倒骑在不结实的木椅子上,在木椅子吱嘎声中,平淡的说:“咱们接着聊。”
时双利哭了,他无声的抽泣起来,心里好像死灰一样,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聊天儿会是如此令人绝望的一件事儿,而他一生中所有的精力似乎都贡献给了聊天,但现在聊天背叛了他,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了。这让时双利感到万分的痛苦与绝望,聊天儿本来是他的最爱,他生来似乎就是为了聊天儿而活着的。从他记事起,上课聊、放学聊、回家聊、串门聊、工作聊、开会聊、喝酒聊、喝茶聊、上厕所聊、开车聊、坐车聊……似乎除了睡觉他都在聊,通过聊天儿他得到了很多小道消息,又通过聊天儿散布了很多的小道消息,他对此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即使搭上吉尔伯特·阿莫,那也是靠聊的,而且依仗的也是自己聊天儿聊出来的一肚子小道消息。但是现在,居然有人绑架她,威逼他,而且就为了聊一聊。他现在不想聊了,他想哭,好好的大哭一场,然后再也不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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