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曜都护的书房内,高仙芝放下茶碗,神情疑惑又带着几分惋惜说道:“大漠中贼匪的实力我知道,他们擅长刀法,单打独斗的武力很强,这个李嗣业能以一人之力,将全部贼匪取首级,是可用之才。眼下安西正是用人之际,这样的人才都护为何不用?反而要把他闲置起来。”
来曜双手抱着膝盖,爽朗地笑道:“高仙芝你只理会兵家这点事儿,可知我这安西都护却要兼顾各方人情,洞察朝中局势。任一个人,或是免一个人,都需要考虑到长安朝中那几位的态度。”
高仙芝有些难以置信:“安西之于长安,远隔万里之遥,都护总揽安西军政,不过起用一个小小的旅率,难不成还能因此得罪到朝中相公?”
这事儿听起来,确实有些太扯了。
来曜揉着眉头说道:“你不信,可偏偏就是这样,这个李嗣业,曾经在东宫担任太子内率千牛备身,还是圣人亲自任命的。只是想不到此人留在东宫,很快就成为了太子李瑛的心腹,竟然能让圣人也为之忌惮,以忠王李玙的名义,将他打发给了我这个安西都护府。”
“如今朝中风向不明,太子李瑛东宫之位岌岌可危,长安的留后院发来消息,张九龄相公的中书令已被罢免,改任尚书右丞,一步登天坐上中书令位子的,是原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李林甫。李相公不止深受圣人宠信,还与武惠妃关系非浅,一心相助武惠妃之子寿王承袭太子之位。”
高仙芝依然不理解:“这李嗣业已经离开东宫,如今以从七品的官身来担任一个率正,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能引惹朝中不快?”
来曜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你没有在朝中待过,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细密。况且我今次入朝,陛下曾透露出欲由李林甫遥领安西大都护,所以李相公很快就会变成我们的顶头上司,日后所有安西的官员任命安排,怕以后都要报备给李相公,所以在李嗣业这件事情上,我们宁可谨慎一些,也不可犯李相公的忌讳。”
高仙芝笑了,用抬杠似的口吻问道:“若是太子的东宫之位保留下来,你可是不小心得罪了太子近臣。”
来曜骄傲地抬头一笑:”谁说我得罪他了,本都护虽然没有给他安排实缺,但每月的钱俸禄米,都是按照校尉的标准来给,他刚来,就给他安排了一座小宅,也是按照校尉的标准给的,我相信这个李嗣业,会明白我的心思,不会想说不通的。”
高仙芝由衷笑着赞道:“来都护,你待人处事,可真算是滴水不漏。”
来曜随即笑道:“这算什么滴水不漏,和某些人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高仙芝虽不知道他说得是谁,但也隐忍着不问,作为一个下属,可以表现出适当的好奇心,但也不可表现得太过好奇。
蹲在府堂后墙下的陆谦,偷悄悄地站起来,猫着腰离开后,走到大院中又停直了腰站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李嗣业在一名户曹参军属下主薄的引领下,牵着自己的马匹、骆驼,同田珍藤牧一起前往龟兹城中的一处小院。
龟兹城几乎全是存粹西域风格的住宅,平顶屋拱形石膏门,街道上窄袖胡人比比皆是。莫说是街道中,就连都护府的卫队中,也有许多深目蓝瞳,高鼻梁的唐军,虽然汉人占了很大的比例,但也俨然有点多国部队的意思。
他所住的宅院,就是这样一座西域风格的建筑,主体建筑由石块和白泥建成,屋内顶部砌做拱形,下面铺着方形格子地毯,靠墙砌着一个火塘,有烟道通往屋顶。二楼一般是女眷的住所,外墙上架着木梯通到楼上。
送走户曹主薄后,李嗣业和藤牧、田珍盘膝坐在房间地毯上。他咳嗽了一声,两人也来了精神等待他发话。
“担任实缺的事情,怕是不成了。”
“为啥?”田珍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离开长安的时候,来曜不是答应你好好的吗?一入安西就让你担任实权率正,他怎么能变卦?”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不会等待的时间太长,可能要等几个月。”
田珍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我田珍跟你来西域,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上战场杀敌,这突然被闲置搁起算怎么回事儿?”
藤牧倒显得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抱着学习技术的态度入唐军服役,迟早几天无所谓。
李嗣业心情本不是很好,听到这话便不软不硬面无表情地说道:“安西已经来了,虽然来都护暂时没有用我,并不代表不用你们两个,明天我就再去找他一趟,让他把你们两个安排了,省得跟着我耽误前程。”
“嗨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子是那种人吗!说好了跟你一起来西域闯荡,你以为我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李嗣业摊开手说:“你不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机会吗?跟我在一起怕耽误了你的前程,我给你找一条路子,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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