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四靠在漆黑的板壁上,双眼空洞无物,内心更是空虚。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已经把从小到大的经历在眼前来回放映了三遍,就连跑到小河边偷看寡妇洗澡的回忆都没有放过,但到了今天,他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求求你啦!放我出去!哪怕找个人来跟我说会儿话!”
“李校尉!放我出去吧!我服了!我认罪了!”
“没你这么关人的!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呜呜呜!”
他软软地蜷起膝盖坐到地板上,使劲儿揉搓着双腿,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像生锈了似的,身边的马桶里还时刻散发出臭味儿,这种滋味实在是太憋屈、太难受了。
禁闭室门板下方的口子有了亮光,紧接着被塞进来一个粗瓷碗,里面放着两个胡饼和腌制的冬葵。
小四看也不看地上的粗瓷碗,用力地敲击着门壁:“兄弟!没走吧!说句话,我知道你不想说,害怕校尉知道,没关系,你小声点儿,我能听得到!”
回答他的只有远去的脚步,小四跪坐在地板上,用拳头擂鼓似的锤击:“兄弟!代我传个话给校尉,就说小四已经知罪了,求放过!今后绝不敢再无事生非,无端顶撞!求给校尉带个话!”
孤独的小四幽幽地叹了口气,蜷缩着侧躺在地板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禁闭室门上的铜锁发出哗啦响声,突然间门板大开,刺目的白光灌入,他侧躺着伸手挡住双眼,仍然有光线从手掌的边缘投射进来,仿佛日食的光圈般不可直视,刺得他的眼泪哗哗直流。
来人把一团黑纱布扔到他身上,声音调侃地说道:“把这个缠在眼睛上,别让阳光把你的眼睛给照瞎了。”
他被亲兵库班尼搀着胳肢窝拉出禁闭室,双腿酥麻几乎不会走路,踉踉跄跄任由库班尼架着行走。
第八团的很多兄弟围了上来,用好奇且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燕小四此刻很兴奋:“真好啊,出来了,兄弟们,想死我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说啥……”
程吉昌在旁边审视地看着他问:“燕小四,你怎么变话痨了?”
一名兵卒跟着他问道:“燕队正,关禁闭的滋味儿怎么样。”
燕小四听到这个,眼泪从黑纱布下不停地往下流淌,他使劲儿摇晃着双手道:“看不见,没声音,不能说话,不能动,很难受!会死人的!”
“会死人的!”
在燕小四最后一句苍白无力的叫喊声中,兵卒们品味出了那黑房子的可怕之处,不伤及身体,却能给人造成心理折磨。
“这是四不能。”兵卒们给这可怕禁闭室起了个新名字,听起来很接地气。
燕小四被带进了李嗣业的值房中,眼前的光线稍微变暗,库班尼拽掉了他头上的黑布。
李嗣业盘腿坐在案几面前,看着燕小四打量了一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差,看来达到了他预想的效果。
“燕小四,关禁闭的滋味如何?”
他扑通一声爬在了地上,叉手求饶道:“李校尉,我不想再进去了!小四已经痛改前非,绝对不会顶撞上级,违反军纪。”
李嗣业手扶着案几戏谑地说道:“你以为十五天已经到了吗?其实还没到,现在不过才关了你十天而已,你能撑到十五天吗?”
“校尉开恩!小四日后绝不敢违逆校尉军令,如有违反,就打我一百,不两百军棍!”
李嗣业双手撑着从地上站起,缓步来到燕小四面前,神情森严说道:“你是个硬汉,皮糙肉厚,不惧军棍,还是关禁闭更有效果。你现在是嘴上服了,心里未必肯服,不是还等着我发军饷吗?我若发不了军饷,不得辞去校尉之职吗?”
燕小四跪着探起身体,笑着对李嗣业说道:“欠下的军饷本是上任校尉贪墨挪用,与李校尉本无干系,是小四一时糊涂,不知好歹,惹恼了校尉,活该受罚。”
第八团的几个军汉趴在窗外偷偷观察,不禁怜悯地叹息道:“连燕小四这等铁骨铮铮的汉子,也被掰弯了膝盖,‘四不能’恐怖如斯呐!”
李嗣业伸手一挥:“把钱给他拿上来!”
两名亲兵上前,其中一人手中托着木盘,盘中堆放着成串的钱财,
“燕小四,你的官职是队正,饷钱是一千二百钱外加六斗米,第八团共欠发你四个月的饷钱,正是四千八百钱,外加二十四斗米,以龟兹现在的粮价每斗米三十钱,共计七百二十钱,这盘子里是你四个月的粮饷,速速拿去,免得你背地里说本校尉扣你的饷钱!”
燕小四瞪大了眼睛,茫然无措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李校尉竟然把饷钱筹措到了?他竟然如此豪富,能够自掏腰包发军饷?
“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
他感激地连连点头,怀中抱着铜钱走出了值房。
藤牧推开值房门走出去,敲动了架子上挂着的铜钲,扯着喉咙喊道:“李校尉近日来四处奔波,自行筹措钱财,为兄弟们凑足了饷钱。今日起正式发饷,从右旅右队第一什开始发放,自行排队!不得拥挤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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