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在新昌坊家中住了一夜,第二日便赶往西市,再次来的米记商铺,和米查干再次商议如何填补货物空虚的问题。
米查干热衷于从本地进行补货,赚点儿小钱,不至于青黄不接。李嗣业劝他先安稳下来,等他回到西域后,一定再给他重整一支商队,这样两支商队供应一家坐商,才能够稳定地获得市场,像现在这般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没有固定的商品,永远也无法形成口碑品牌效应。
“我现在给你说的,你听明白了么,暂时就先这样,等回到碛西,我会去找于构谈谈,看看他能不能再组织一支商队,你们的最终目标是,让棉代替麻成为长安,成为整个中原百姓的布料,这是一桩做成后富可敌国的大生意,要从长远来打算。”
两人懵懂地点了点头,不太明白李嗣业所谓商道的宏图大志,商贾不是最低等的贱业吗?如何能与大业挂得上钩?
“不,你们错了,工商将来会改变世界,士算个屁,农是社稷根本,这话千万别跟外人说去。”
他拍着膝盖从蒲团上站起来,低声说道:“我不能在这儿久呆,朝廷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你们不必相送,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李嗣业鬼祟地走出商铺门口左顾右盼,发现无人跟踪,才放心地离开。
米查干坐在地上哼了一声:“还工商改变世界嘞,四品大官进了西市就跟做贼似的,做生意都够呛。”
李嗣业当然不知道田仁琬正在差人满世界地找他,那大食阿卜使者就等在安西留后院里,大有不见到本人就决不离开的执着。
他信步走在广德坊前的横街上,在西域呆上这么一段时间,突然回到长安,每一次心境都有不同变化。就像张小敬说的那样,越熟悉长安这个地方,对它的喜欢和反感便会一样多,明面上忙忙碌碌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辆墨车在他身边缓缓而行,驾车的车夫突然拽住马缰长吁了一声,停在了街道上。
李嗣业惊异地扭头去看,却见一个长着倒三角眼相貌丑陋的家伙掀开了轩窗的帘幕,却是忠王府,不,现在应是东宫的内宦李辅国。
对方拱手笑道:“刚刚看着眼熟,就叫人将马车停下来,果然是你李嗣业。”
李嗣业也笑着回礼:“静忠公公,近来可安好。”
“咱是服侍主人的奴婢,主人安好,咱便安好。”
李嗣业连忙恭敬地叉手,隔空问道:“太子殿下可安好?”
“呵,李将军,太子可是惦记着你,将军若是有时间,请到十六王宅拜访,殿下定会欢迎。”
“请静忠公公转禀太子殿下,等大朝会后,嗣业定当登门拜谒。”
李辅国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扔下帘幕吩咐车夫驱马,车夫扬起鞭子“驾”一声,车轮骨碌碌地往远处滚去。
李嗣业望着马车的背影笑了笑,这人将来也是个大boss,只不过现在人生经历尚浅,远远没有显现出那个端倪。
他准备穿过横街前往宣阳坊,他想去见见张小敬这个长安城万年县地头的保护神,这人最近越来越神出鬼没了。
谁知还未到宣阳坊,便有田仁琬的亲兵骑马追上来,亲兵们入城之后便卸掉了甲胄,只穿着淡黄色缺胯袍,头戴红色抹额,探下身来说道:“李将军,中丞请你到平康坊留后院,有大食的使者等着见你。”
“大食使者?”他讶然问道:“大食使者为何要见我?”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反正是好事。”
“你先回去通报,我稍后就去。”
平康坊和宣阳坊毗邻而居,都在长安城东万年县境内,他正好先去见了张小敬,然后再去平康坊见这些使者。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预定的计划不能改变。
来到宣阳坊万年县廨,他进去问值守的胥吏,才得知张小敬出去办案了,看来要等他闲下来,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
还是尽快去平康坊吧,别让这些大食使者等急了,闹出什么外交矛盾。
两坊之间有一些方便僻静的路段,李嗣业为了抄近路,从坊门出去,直接穿过平康坊南曲的烟花巷的后曲,其中一道斜巷直通各边镇留后院,知道这条道的人不多。
前方远处突然发出高声喊叫,一个身穿玄色衣衫的汉子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这边奔来,张小敬穿着青色缺胯袍猛追而至,看到李嗣业后大喊了一声:“堂堂中郎将,你要是让他从你面前跑了,以后走在街上我就假装不认识你!”
李嗣业还没什么反应,这玄衣汉子倒愣了一下,口中喃喃说道:“中郎将啊。”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说道:“将军莫动手杀人,我自己跪下,我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使过堂审案,也不过是流放而已。”
张小敬挺着脸上的伤疤笑了笑:“不愧是中郎将,只需要报出官名,歹人便自动跪地拜伏。”
张小敬无论说什么话,都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李嗣业倒丝毫不在意,笑着说道:“我正找你呢,要谢谢你在一年里给我看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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