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中侯总算找到点自信,龙武军无论是甲还是武器,都比安西军强,安西军又比突骑施人强,他若能带兄弟们冲出去,哪管什么给救援兵冲破缺口,只要能活着回到长安,也足够给一群禁军吹一辈子的牛了。
逐渐合拢的突骑施军队沿着俱兰城城墙的两端把唐军围做半圆,停留在一箭之地内,而他们所在的中心点刚刚距离城墙一箭之地,所以如今唐军是腹背受敌,等死或待援罢了。
可汗亲卫队中奔出一骑,手持可汗的豹尾符节,抬头对着这边儿放声喊道:“吾乃突骑施汗国贺莫可汗次子阙啜特勤,今日奉父汗之命在此处拦阻,只要阿史那昕一人,无意冒犯唐军!只要你们将阿史那昕交出,我们便放唐军离开!”
史昕的面容如软塌塌的黄泥,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出不来,谁知道安西军会不会将他抛弃在这俱兰城下。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下跪祈求这些人不要放弃他。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是望向他,这些守在他前方的兵卒们丝毫没有动弹,刀枪都稳稳地攥在手里,阙啜特勤的那些话似乎都喊给了空气。
阙啜特勤没有再说第二次废话,立刻举起父亲赐下的符节,高声道:“以我之口传可汗之命,杀阿史那昕!给我射!把他们迫到城墙下!”
处于优势的敌人战法当然很随意,无论怎么打唐军都要受损,后退会受到城墙上乱箭攒射,前进却是数千敌军挡在前方。
“变阵!跳荡架盾,其余人在阵后以弩箭还击!”
三排跳荡上前,一排在将盾面立在地上,一排将盾面架至二层,第三排举过头顶,几乎形成一个半面的弧拱。刚刚的长槊兵把槊扔在了地上,从后背取出擘张弩,从盾牌的夹缝中向外射击,不需要瞄准,只需要调整抛物线距离即可,这些操弩的老兵只要把弩端在手里,不用刻意判断计算,凭借经验就得知这一发射出去落在了多少步距离。
藤牧对着后方高声喊道:
“史昕一家!钻在牛车马车下方……牛武军!自求多福吧!”
突骑施人的步骑阵营人人挽弓,将长弓拉至满月,箭雨扑射而至。
藤牧亲自顶着盾牌,一边高声喊道:“来了!”
像是冰雹敲击在铁皮屋顶上,擎着铁盾的人能够感受到这密集得让人难受的声音,偶尔有几支箭矢从盾牌交错的缝隙中射入,刺中了蹲在地上兵卒的手臂和小腿——士兵这些地方是没有甲胄防护的。
这些对于身经百战的长征健儿来说,不过是无需照料的轻伤,他们咬着牙将箭杆拔出,用随身携带的麻布包扎。
藤牧回头去看,史昕一家抱着头藏在车底,暂时安然无恙。龙武军们都低头趴在马上,他们身下的坐骑不间断地发出悲鸣声,有的马被几十簇羽箭照顾到,这些人却丝毫无受伤,只要护住脸,箭矢加身竟然能安然无恙,全身甲果然很了不起啊。
史昕在车厢下抬起头,浓稠血液沿着板壁滴落下来,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眶,这才想起遗忘了什么?
“我的鸡!啊!我的鸡!”
他挣扎着要爬出去,却被少年啜律死死拽住:“可汗,不能出去,他们还在射箭!”
车厢的板壁恐怕已经被扎成了滚钉板,史昕可汗趴在地上哀痛不已,出长安他把家中斗鸡的四大天王都带上了,想不到竟全部陨落在此。
娘子交河公主恼怒地骂道:“瞧你这德行!不过是死了几只鸡,比死了你亲阿爷都难受!”
藤牧讽刺地看了那史昕一眼,回过头去坐镇指挥,突骑施人的箭矢变得稀稀落落,被挡在盾牌下的兵卒们端起弩回射,对于悬殊的敌我双方来说,这点儿杀伤力实在是聊胜于无。
射箭声顿时停止,藤牧探出头去看,敌军的步骑军阵发生了变化,弓手们全部调转方向拥向了后排,似乎还产生了一阵骚乱,但最终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隐约可见敌军后方地势较高的坡头上,出现了绛红色的麾旗,其余旗帜如众星拱月在麾旗左右。
藤牧大喜,回头对樊邵疾喊出声:“拨换营来了!就是现在!冲击敌骑左阵!”
樊邵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咬牙对身后残存的众人喊道:“舍弃辎重马匹,单骑随我冲破敌骑左阵!”
藤牧赞许地点了点头,樊中侯的喊声确实很有气势,战场在万军之中以轻骑突围如同飞奔跳过深渊,需要的是临时激发出的勇气。一无所惧便能冲出去,一旦畏了,便是坠落深渊或是折戟沉沙。
樊中侯手执马槊拨马在队伍的排头,身后是两人执槊,三排为三人,四排为四人,依次类推他就是这箭矢的锋锐。他挥鞭抽打着马臀冲锋了起来,龙武军士卒紧随在他身后,青色槊锋带着锐气寒光向前,宛如一支锋利无匹的箭矢朝着突骑施军阵冲去。
“龙武军!杀!”
敌骑被龙武军的鲜亮甲胄与青槊锋芒震慑,竟然纷纷避让,生怕被破甲的强槊捅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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