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牧永远不会忘记他被同伴引入尚书省兵部甲仗库的那个夜晚,这让他一个发誓要学习儒家典籍的男子,最终改变了人生的决策,选择了另一条曲折蜿蜒的道路
甲仗库的魅力是震撼心灵的,他流连徜徉在甲胄和武器的大厅内,成千上万把制式横刀陈列在刀架上,他所行的百步中,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完全是刀剑的海洋。盔甲架子如同整齐排列的军队,金色的明光,银色泛青的光要,暗红铜色的山文,如同鱼鳞般形成流光的乌锤和鳞甲,还有训练用的木甲,布背,绢甲,甚至还有纸甲,他们竟然用纸来做甲!
如今他已经身在战场上,铁与血的交锋符合他心中浪漫的幻想,没有樱花的故土,他身上状如莲瓣的甲片便是盛开的花朵。
从昨日的梦境掀开,回到了现实,眼前的马蹄蹬踏起尘土,突骑施武士手中的枪凿击他手中的盾,溅起一阵激烈火花。
侧后方的敌人从马上侧下腰,挥动阔刃刀斩在他的后颈上,兜鍪下的披肩卸去了很大一部分力道,但也使他的颈椎发出了咔嚓声响,他艰难地转过身来,扔掉了盾牌双手握刀,刀锋如电般斩入了敌人的脖颈,但依然有劲道猛烈的长枪贯入了他的后背。
身后袍泽的长槊直接从敌人的肚腹贯进去,再往外一拔,带出了大片的血水。横拦在前方的战马被三五根长槊扎出血洞,如一堵墙壁倾倒,马上的兵卒抱着大腿根嚎叫出声。
兵卒们把藤牧的尸体拖进了内圈,面对围绕着他们虎视眈眈的敌骑,仅存的十三人擎起了盾牌,攥着槊杆的手上渗出了鲜血,依旧低眉敛视着前方。
“长官阵亡,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投降吧!”
“可溃,可逃,不可降!来吧!”
……
一千唐军形成了四排的横列长队,而两侧又多了两排手持步槊的奇兵,防止敌军从两翼包抄,段秀实带领着两百余骑跟随在战阵后方,防止敌军从背后包抄。众军跟随着李嗣业快速奔跑前行,队列始终保持一线推进,直至看到敌军骑兵在前方布出阵形。
“变阵,跳荡上前!”
第三排的跳荡兵迅速穿插到第一排,擎起了盾牌,陌刀队退居二线,将陌刀转交给身后替补,从后背上摘下擘张弩,上满了弦装上箭矢。
突骑施轻骑开始向前冲锋,数百匹战马荡起了烟尘,也宛如一线的潮头,朝着唐军直扑而来。
“射!”
擘张弩扣发的声响连串响起,数百支羽箭转瞬而至,十几人被射下战马,但对敌方并未造成有效的阻滞,双方隔着几十步宽的开阔地互射起了箭矢。
跳荡兵只用盾牌护住胸口以上及脸庞,即使是柘木弓也只有在十几步之内才有破甲能力,轻骑远距离的骚扰无法阻止唐军阵线的向前奔行。而在俱兰城下的战场中,还有两拨唐军结成阵形宛如磐石在坚守,叶护和特勤的中军纛旗也就在不远处,轻骑阵的目标是阻挡前来救援的唐军。
突骑施将领索纳都在挥动着鞭子在远处催打督战。“给我上!叶护的本阵就在后方!你们还能退到哪里去!”
“让唐军聚合在一起,我们就败了!”
李嗣业指挥众人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突骑施骑兵发出尖锐的口哨声朝他们冲来,在这金粉如墨的夕阳下,每一个人的轮廓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余晖,使得他们的形象比白日更加突出立体。
“变阵!战锋队上前。”
跳荡兵停步,陌刀队队列前进至第一排,手中攥着长杆,三尺刀锋的刀尖向前。奔驰而来的马匹被这锋芒闪烁的刀阵所阻,纷纷发出嘶叫声刹住了来势。
“杀!”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也不激烈,只是从胸膛中迸发出的冲动。多数男人就需要这样的冲动,才能做出让他无所畏惧的举动,永远冷静的人感受不到这一点。
“斩!”
李嗣业顶着烈风上前,麾旗在他的肩后猎猎招展,他双手大力贯下,横亘在他面前的马匹的马头喷出浓稠的腥血,整匹马如山般倒下!
数百把刀锋上下翻飞,血腥气息沿着这一条战线荡漾翻滚,被他们接近的战马被连剁带砍倒伏,骑卒转眼间被拦腰斩断。
翻滚的气血容易冲昏人的头脑,但陌刀队不会,他们时刻注意保持阵形的完整,始终不贪功突进,即使前扑斩倒对手后,立刻后退一步进入阵列中。
索纳都惊怒交加气血翻涌,慌忙拽着马缰带人向后撤,一面高声指挥:“麻格!你带右队唐军的侧翼绕到后方去,我们两面夹击!”
然而李嗣业带着众人还在前进,并且有意地加快了速度,突骑施人逐步后退,仿佛退潮的海水露出了其中的岛礁。
十来个唐军依旧擎着盾牌面朝前方围做圆心,里面五六人手执长槊依旧在坚守。他们根本没想过援兵能到达,没有想过还能够活着,只是凭着本能坚持,也许坚持到最后的目标也变得渺茫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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