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某处的爆炸声惊动了疏勒城,街头的百姓们抬起头,目光越过屋檐的朝远方望去。娘子们连忙跑到院子里收衣服,也抬头望向天空。
“朗朗晴天的,怎么会打雷呢?”
李嗣业弯下腰去,伸手抚摸黑胖的鬃毛,使它尽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又抬头看了看站在院中呆若木鸡的赵道长,似在感叹地说道:“动静太大,不能在城中试验了,以后在观里做好,到戈壁滩上找个试验场地。”
赵正一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口中喃喃说道:“怪不得要取名惊雷观,是我脑子太蠢了呀。”
他坐在地上沉思片刻,突然翻身站起来大声道:“李将军,某是道士!学究天人,与道合一,岂能舍本逐末,弃大道而求小技,这惊雷观,我……我不能再呆下去了!“
他垂头丧气转身走向自己的精舍,在里面收拾了一顿,团起一个包裹背在肩后,双手合上房门叹了口气。
“赵道长,”李嗣业拽着马缰来到精舍门前,马蹄在地上踩来踩去,身形不动如巍峨青山,高声说道:“你说你是个道士,一心求道,不理杂务,不问世事,那我来问你,你来碛西干嘛来了?在中原九宫山那风水宝地潜心修行,岂不是更好。”
“我,”赵老道神情复杂,无可奈何地说:“我之前与你说过,贫道前来碛西,是要在这昆仑天山之间传我道家教义。普施道法真谛。”
“瞅瞅,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诸教向外求同,只有道家向内求心,求心者无需远涉万里,也不会到处蹦哒。你不过是想借着在疏勒镇开道观的名义博出位罢了。你想要成名,想做这碛西唯一一座道观的观主,以此来开门立派获长安显贵的重视。”
赵老道被说中了心思,只从眉毛底下偷瞄了李嗣业一眼,倒也没有面红耳赤。
“你若真想做个知名道士,就应该待在这惊雷观,你可以继续念经,继续修行炼丹。某只不过是让你在业余时间给我搞点爆破品,这就无法接受了?”
“这……”赵老道提着包裹犹疑地站在院里,卷铺盖走人只是他的一种抗议方式,希望李嗣业能够妥协,但从眼下看来这武夫是死认准这伏火矾法了。
“我给你指出两条明路,第一条道,你自己放弃道观走人,我可以到别处再找一个道士充任观主。第二条道,你留下来继续做这惊雷观的观主,也可以继续炼丹,修行,我也会继续花钱,把道观的山门前院,前后大殿都修起来。你只需要明白这道观是谁修的,修道观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鲁图等几个便宜徒弟见赵正一犹豫不定,连忙上前去解下师父的包袱,同时叉手劝道:“师父,留下吧,这惊雷观不能没有你主持,我们几个还想跟你学炼丹呢。”
赵正一叹了一口气,转身拔腿就走,鲁图等人连忙拦在他面前:“师父……”
他板起脸瓮声说道:“为师想去茅厕,难道也不行吗?”
几人连忙让道,赵正一撒开了腿往西南角跑去。
李嗣业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四人下令道:“收拾收拾,把院墙给修起来,以后试验到城外去找个空旷的地方,道观旁边也应该有个铁匠铺,慢慢往起筹措吧。”
四人异口同声地躬身叉手:“喏!”
他拨转马头,离开了道观,沿着街巷往镇使府方向而去。赵老道从茅厕里走出来,心中不解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李将军。
伏火矾法早已有之,李嗣业的表现也说明他知道炼丹中硫磺、硝石能引猛火,但仅此而已,能对兵家有多大助益?那炸塌的墙壁虽是让他始料未及,但这对他,对所有人而言,不过是能够在五花八门的攻防器械上增加一点儿小伎俩罢了。
小术终究是小术,又如何能及得上大道,为了一点儿小术而用他的道观做幌子,这李将军的脑袋真是清奇。
李嗣业跨马行走在返回镇使府的街巷间,途经了汉代的耿恭井遗址。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他决定再次凭吊一下这处古迹,便翻身下马,穿过遮雨棚来到井沿边,探头往里面一看,幽深的井底下有圆月大小的亮处,好似倒映着天光。
“竟然有水了?”
为了确信自己眼见真为实,他在井台边找了个石块,轻轻地投了下去,石块邦邦地撞击在井壁上落入深处,井底的天光宛如镜子般被打破,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哈,有水了!”
附近百姓听见这边的笑声,三三两两朝井边跑来,低头探看之后也大呼小叫:“耿公井出水了!”
其中一个老翁拄着胡杨木杖,颤颤巍巍地挪到井边,李嗣业生怕他一不小心滑下去,连忙搀扶住,使得他探出下巴颏,幽深的井中张望一眼。
老翁兴奋得白髯乱抖:“果然是出水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祥瑞。”
百姓们纷纷向李嗣业叉手道贺:“李镇使,福泽深厚,造福一方呐。这口井已有三十年干涸,历任镇守使深挖淘泥,都未能引出甘泉。今日镇守使在井边一拜,清泉便已涌出,这是高天后土感受到你的虔诚,才引泉出井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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