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才放晴,这点薄薄的雪量很快被长安人的脚迹和车轮踏得干净。朝中百官开始顶着晨曦沿着丹凤门大街,前往大明宫参加朝参。
诸公都骑着马睡眼惺忪,任由前方的仆人牵引着前行。右相李林甫坐在墨车内,绛色大氅披在身上,双耳上套着羊毛罩,手中捧着一个香薰炉,闭着眼睛随着车厢晃悠。
车辆噶然而止,马蹄声顿时静歇下来。李林甫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赶车的仆人回话道:“阿郎,宫门关着呢。”
“宫门怎么会关闭?”
众多骑马上朝的官员都停在了丹凤门前,互相议论纷纷。
城门楼上两名兵卒敲响了大鼓,一名穿着红袍的朱唇宦官站在栏杆前朝下方大声喊道:“传圣人口谕,今日罢朝参,左右相以及各部尚书正卿可到南内花萼楼议事。”
众官员一听,纷纷原地掉头折返回去。
右相李林甫抬头细细详思一番,才挥手对仆从说道:“掉头,去南内。”
“喏。”
……
与此同时,宫宦来到了平康坊的安西节度使留后院,向等在那里的夫蒙灵察宣布口谕,要他今日带安西诸将到花萼楼面圣。
宫宦走后,夫蒙灵察庆幸地大发感慨:“好险,幸亏我们提前把礼都走到了,谁能想到陛下会提前一天在花萼楼会见西域各国使节。”
“快快,别傻愣着了,赶紧换装准备。”
所谓的安西诸将总共也就三人,准备也挺简单,无需穿朝服,只要换一身简单的常服即可,三人由三名亲兵牵马前往兴庆宫。
他们到达花萼楼前,先由楼下宫门穿过,许多官员已经在楼前广场上等待,放眼望过去一片紫气汇聚,来的竟然均是各部各司的堂官正卿,只有夫蒙灵察有资格跟他们站在一起,程千里和他两个小武官只好远远地尾随在背后。
朝廷规矩是在朝以朝职排序,夫蒙灵察的朝职不过御史中丞,别看他在碛西一人独大,一手遮天,但站在这些紫袍中还颇有自卑感。这里才是官场的终极目标,出将实则是为了入相。
不过他一个羌人,还是断绝了这个心思吧。
李嗣业站在远处,正好可以跳出他们之外,对这些人进行表面上的了解。
李林甫就不必说了,仅仅看着他的后背就寒得起鸡皮疙瘩。左相李适之,是李世民的曾孙子,李承乾的亲孙子,而李林甫是高祖李渊族弟李叔良的曾孙子,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一脉同气连枝,就因为当了宰相要争权,两人斗个你死我活,最终被李林甫逼得服毒自尽。果然应了日后那句话,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这位李适之的人生高光时刻是担任幽州节度使期间,后入朝为相后,因性情粗疏,常常被李林甫算计。
太子竟然也在?站在太子右侧的应该就是那位着名的写下咏柳的贺监了。
队列中还有一人乃是将作监大匠毛顺,享受正三品的待遇,擅长铸器,錾金,修建,设计,画图,乃是真正的工程技术人员,干实事的大师。
……
“请拔汗那、突骑施、小勃律使者,左右相与各部司正卿、安西节度使及诸将面圣!”
花萼楼下的镂空门次第打开,出现了向上的木楼梯,众官踩着楼梯缓缓进入。李林甫一面晃悠着往前走,一面开口感叹道:“建造太上玄元大灯楼,需耗财物甚巨啊,仅秦岭南山之竹木,就不知道要伐多少,还都要运送到长安来,实在是损伤百姓。”
走在他身旁的李适之一听,以为这是一个感叹句,感兴趣地问道:”右相也认为这耗费无数钱财,只为一夜而燃的大灯楼不该建?”
李林甫摇摇头道:“该不该建,那是圣人的问题。我只考虑我自己的问题。”
众官员来到二楼,分别站立在左右,齐齐朝盘膝坐在台上的皇帝躬身叉手:“臣等参见陛下。”
皇帝精神依旧很好,只是头发不免染上了霜,可惜那时候没有染发剂。高力士站在御阶旁边高声道:“拔汗那使节可在?”
“臣在。”一名身穿翻毛皮袍子的胡人上前,抱胸行礼。
李隆基感慨似地下结论:“拔汗那王阿悉烂达两次助大唐平定突骑施内乱,忠心可鉴诚心可嘉,吾欲将公主下嫁与阿悉烂达干,两国永结同心可好。”
使臣激动得单膝跪在地上,叉手行礼道:“圣人赐婚,乃是我主阿悉烂达的荣幸,阿悉国主愿永远作为大唐的臣属,年年入贡,岁岁来朝,愿得大唐昌盛日久,国运万载。”
皇帝满意地捋了捋苍须,拔汗那的完全归顺,使大唐在西域的影响力扩大,有效遏制吐蕃和大食对这一地区的影响,算是无形中的胜利。
“请圣人为我拔汗那重新赐下国号,赐我国主汉姓。”
李隆基拽着胡须一思索,点点头道:“那朕就赐国号为宁远,赐姓窦。”
“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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