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卢军使鲁炅眯起眼睛凝视着戴望,但他从那个木疙瘩面具上看不出对方真实表情,就连藏在面具下的双眼,也都是晦暗未明的。
“此事请先生多思多虑,也恕我难以办到。这敦煌豆卢军的营地是固定的,军使如流水轮换。就算我现在能答应你,但万一安思顺安中丞把我给拿掉,换一个人前来上任。我给你的那些承诺,也就等于全盘作废。”
“你不会被换掉,至少在三年之内,你都可以安稳地坐在豆卢军使的位置上。我家阿郎身为御史大夫,陇右采访使、群牧使、募兵使,安中丞这点面子还是会给他的。”
鲁炅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总感觉听这话有些憋屈,三年不动弹难道是一件好事?敢情在你们眼里老子就不配升官?
戴望从鲁炅呆滞的表情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开口补救道:“你若能在豆卢军使的位置上呆够三年,我必定会在阿郎面前为你美言。阿郎能直入宫阙,觐见陛下,到时候把你调到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麾下,将军的出头之日还远吗?”
看来自己的底线已经被人家全部知晓,也足以说明这个戴望确实是李嗣业的心腹,鲁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他之所以能狠下心来拍板,更多是出于一种政治投资。整个陇右道都知道李嗣业官运亨通风头正盛,李大夫的前途也不止于此,他将来或许能做河西节度使,甚至是入朝为相。
况且这位戴六郎财大气粗,也不知做多大生意,就敢一年承诺他五千贯的好处。阳关过境的商税是十六抽一,按照这个比率戴望一年要有超过八万贯的收入才能尝到甜头,常年在西域行商能有如此收入的人堪称凤毛麟角。
“感谢将军全力支持,戴望告辞了。”
鲁炅长立而起,朝他拱了拱手:“戴先生,为避人耳目,我不便相送,让家中管事送送你罢。”
瘸腿管事从门外闪出来,殷勤地邀送戴望出门。
等管事从外面折返回来进到房中,开始唠叨地数落道:“阿郎怎么能一下就答应他三年?万一对方有昂贵大宗货物流通,我们明年也方便涨价啊。”
“一个跑商货的能有多大油水?撑死了一年十万贯上下。”
“这可说不准。”
确实说不准,常识限制了鲁军使的想象力。他想不到对方有庞大的物流团队,也无法想象戴望及其团队的运输能力。总而言之一句话,阳关今后将不再拥有往日的冷寂,这里将成为繁忙的转运站。
……
整个东亚都在模仿长安洛阳,就连异域风情的敦煌都不能例外,他们在城中规划了市场,还在市场的边缘规划了声色场所垂月坊。这名字听着多有诗意,让人浮想联翩,比起平康坊这样中规中矩的名字更符合娱乐的意味。
垂月坊中有一座慕庄,乃是敦煌城中最为高档的妓馆,坊中数一数二的都知美人都集中在坊中。坊中还有长安平康坊所没有的特色,那就是胡姬吴姬关中美人混合,只要手中有金铤银铤十贯钱,想要哪个种族的美女都能罗列在你的面前。
这里简直是民族交流融合的试炼场,各种服饰飘带五颜六色,争奇斗艳,每个廊亭间都有舞妓们翩翩起舞。
慕庄是敦煌张氏的私产,今夜他们特意将庄中的主建筑翠阁清场,用来招待几名尊贵神秘的客人。
一群穿着绛红裙裾的舞妓列队两行进入阁中,两名小厮在门外将隔扇门合严,将绚烂春光掩盖起来。眼馋的他们只好将眼睛凑在门缝上,但白色的撒帐垂落下来,遮挡了灯红酒绿。
他们只能守着纱窗中透出来的光线,耳中听着男男女女的浮浪欢笑声,于是眼红耳热,情难自抑。
广室内舞姬们掀动着裙摆赤足大跳胡璇舞,脚环上的铃铛叮铃作响,乐伎们抱着琵琶,手持玉笛坐在角落里,乐声随着身体轻轻摇摆,缠绵冗长的曲声妆点了欢乐。
到场的每个宾客身旁都坐着身穿低胸襦裙的女子,素白纹彩的诃子都遮挡不住饱满春光,劝酒的中途他们互相交杯,各种奉承缠绵的情话交织混乱。
李嗣业就坐主宾的位置上,身边的美人因为他身份特殊性格冷淡,所以始终放不开,只敢端着酒杯趄着身子甜言软语地劝酒。
并不是李嗣业生来高冷,也不是他碍于身份端着姿态,而是他与这帮瘪犊子玩意儿审美不同。化妆是为了遮丑,而不是为了露丑,在这种场合里是那种千篇一律铅粉脸,额头上花钿点俏,腮帮上胭脂厚重,把女子原本的天生丽质掩盖了。
还有那种刻意扩大的腮红,就是想让瘦脸女子显得胖一些,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在他过去的记忆里敢这么画的,也只有过六一的儿童舞蹈队和哪吒小将。
戴望坐在他的身旁,身边也有一名女子纠缠,这妓女的心脏足够发达,面对一张冷冰冰的面具竟然也能强颜欢笑。可能是因为戴望身材修长,有美男子的特质,会一厢情愿地以为戴着面具的就该像兰陵王,担心揭下面具的时候会迷倒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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