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双手扶着膝盖郑重其事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今盟友珍贵,听话的盟友更珍贵。关键是你不知道他们是表面听话,还是真的听话,需要提前打个预防针,这叫有备无患。”
“然后呢?”
李嗣业摇晃着案几上的木碗,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笃定地说道:“然后我们派人四处放出消息,就说高仙芝攻破石国国都的行径已经败露,皇帝已经罢免了他的官职,新任节度使不愿意再兴战端,我们龟缩不出。”
“这不等于提前示弱了吗?”
“假消息!我都说了这是假消息,表面上我们按兵不动,然后率军前往宁远国都休循州渴塞城。如果黑衣大食野心勃勃,他们势必要将进攻渴塞城,把葱岭以西的地盘全部拿下来。他们定然有这个野心,我们把战场放在渴塞城而不是怛罗斯,变客场为主场。”
田珍一拍大腿说:“依我看不必在意什么主场客场,我们就算提兵去怛罗斯,照样可以打垮他们!”
“很好,我也坚信。”李嗣业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战争的本质是什么,保存自己,然后再消灭敌人。我们不止要求胜利,我们更要求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功。对我们来说真正的胜利不是惨胜,而是大获全胜,行有余力。”
岑参总算是插上来一句话:“大夫顾惜士兵性命,我安西军将士有福了。只可惜岑参不能披挂上阵,不然我也要为大夫之前驱奋勇杀敌。”
李嗣业慷慨发笑,对岑参说道:“就算你不能披挂上阵,但也有大用,你手里的笔杆子就是武器,我要你用阿拉伯,不,用大食文字给敌将写一封信,就说我们无意冒犯阿拔斯王朝的大军,愿双方能够和平共处,就以宁远国的国界为界线各自相安如何,后面再写几句谦虚一点儿的话。”
田珍立刻大声抗议:“这不就是卑躬屈膝么,你这么求饶,大食人还不上天!”
“错,这叫示敌以弱,麻痹他们,我们要做长足的准备,打仗就相当于捕猎,只要能打到猎物就是好猎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们各自下去准备,都散了吧。”
众人朝李嗣业叉手告退,提着灯笼各自回到了房中。
六天后,李嗣业率领安西军一半人出发,目标是宁远国的国都渴塞城外。他一面命令段秀实率领另外一半,与民夫一同往渴塞城运送粮草。
但凡涉及粮草调运,所耗费的钱粮甚巨,也幸亏他现在有驿路物流的财源,又有封常清在后方坐镇调度。这样稳扎稳打的方法胜了可以趁机扩大胜利果实,败了也可以全身而退。
唐军到达渴塞城外,李嗣业果断选择没有进驻城池,而是选择了城东河水环绕一半的高地安营扎寨。
他分别派人去请宁远国王和葛逻禄可汗,并叫人去城中采购美酒,派几名牙兵打些野味,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待着客人上门了。
葛逻禄近年来势力大兴,活动轨迹遍布天山南北和阿尔泰山以西,他们中其中一支在碎叶川草场上逐渐壮大,几乎要取代突骑施的昔日霸主地位,他们在广袤的天山牧场上进行游牧,捎带担当雇佣军给安西都护府打打零工。
既然担当了雇佣军,眼里可能就只有生意而没有道义了。安西都护府驱使他们作战,当然也不能只靠威信和空头的封赏,必要的物资分配还是要有的。
葛逻禄参战获利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战后缴获分割,他们在战场上协助唐军获得胜利,缴获得来的牛羊牲畜和各种生活资料,由安西军分割给他们一部分,说白了就是合法的抢劫。但要是遇上了勇猛的强敌,或者极少有缴获的战役,第一种方式就不管用了。这时就需要以斩人头来兑换奖赏,普通士兵什么价,校尉级别的军官什么价,甚至敌军大将都有价格。
与葛逻禄相比,宁远国就是纯粹的铁杆粉丝兼盟友,时刻跟紧安西都护府的步伐就是政治正确,安西节度使指向那里,他们就打到哪里。
对于这两种类型的盟友,李嗣业要用不同的方式来区别对待。宴请宁远国王是为了加深友谊,款待葛逻禄可汗是借机进行敲打警告。
……
绿色的原野广阔无垠,云朵被青天压得很低,葛逻禄部落的毡帐星罗棋布排列在草场上,牧民们骑着马驱赶着羊群,仿佛奔行在草地上的云朵。
葛逻禄顿毗伽可汗的牙帐掀开了帘幕,几个头裹白巾身穿黑衣的客人走出,他们脸上戴着黑色面纱,只露出深陷的眼窝和棕色瞳孔。顿毗伽可汗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笑眯眯双眼中满是财欲的光泽。
客人们骑上黑色骏马,马头上挂着黄金的辔头。马蹄跳动着朝远处奔去,有规律的节奏使得他们的衣袍也随之上下起伏。
顿毗伽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嘴角发出了啧啧声:“这帮人可真有钱啊,比咱东边的主可大方多了。”
守在叶护左右的卫士奔过来,高声呼唤顿毗伽,同时伸手指向南边:“叶护,安西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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