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琯急火攻心险些休克,又从马匹上栽倒下来,被几个谋士伸手搀扶住,口中犹自在喊道:“快躲开啊!快躲开啊!”
其实在牛马踩踏,战车碾压下死亡的只是少数,还有些牲畜驾着战车沿着原路线冲向了敌军,但这已于事无补,多少士卒的心态都如房琯一般崩裂了。
兵卒们躲开了牛马的碾压踩踏,但紧随着战车而来是敌军的铁骑,他们追在败军的身后追砍。许多溃散的唐军跑向了南侧的沼泽中,双膝在黑色泥浆中跋涉奔逃,很快响着铃铛的战马飞踏而至,泥水在空中溅起,曳落河武士挥动钢刀将兵卒斩倒在泥浆中。这是一幅幅惨烈而血腥的泼墨画,将士们的血水与沼泽混杂在了一起。
“右相快走!快撤!”
房琯失神地坐在地上,几个幕僚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推上马背,他还在念叨着:“别推我!我要与将士们在一起杀敌!”
亲兵们拉着他的马匹,连大纛都舍弃不顾了,纷纷抛弃辎重往西渭桥方向奔跑。叛军似乎并未有追击他的意图,而是在整个战场上扩大战果,不断追杀逃窜军士。
唐军四万余人在此役中全军覆没,房琯只带着一千多人逃出生天。安守忠不仅俘虏了近万名唐军,还获得了大量牛马车辆,甲胄,兵器。这些战车带回去改造一下,就能当做运输货物的栈车,正好他们在西京劫掠的金钱丝帛,需要交通工具通过潼关运输至东都洛阳。
叛军的力量在陈涛斜之战中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因为俘获了大量唐军和甲胄,获得了少量的增长。
房琯带着残部逃到奉天县一带,与行进中的南军汇合。他自知战败无法给皇帝交代,抱着侥幸的心态欲组织兵力与叛军再战。
这时杨希文、刘悊、李光进等大将极力劝阻,仗打成这个鸟样子,三军的士气早已没了,再上去照样是送菜。
但房琯已经把下一场仗当做了救命稻草,执意要与叛军交战。
……
李嗣业站在凤翔太守府的议事厅内,面对着屏风上的关中地图,目光在奉天县和咸阳县之间巡视,又将视线移向了右上角的潼关。
侍卫在门外禀报道:“曹安定来了。”
“快让他进来。”
曹安定身穿一身玄色衣衫,趁着夜色走进堂中,还扭头注意有无旁人,神态甚是警觉。
他来到李嗣业身后,躬身叉手道:“大夫。”
李嗣业用手指按着地图,头也不回问他:“长安进展的怎样?”
“我暗中买通了一个叫袁利主的太监,他本来是掌管芙蓉园殿阁的宦官,叛军攻破长安后傍上了叛将孙孝哲,做了他的临时奴仆。孙孝哲其人是安禄山的假子,颇受安禄山信任,也生性残忍好杀。他入长安后负责残杀宗室,奸淫妃子,许多宗室郡主贵女都不堪凌辱折磨而死。他也主要负责将搜刮抢劫财物,将这些东西沿着水路送往洛阳。只是最近临近秋冬季节,广运渠进入枯水期无法再进行运送,所以便在长安城中搜刮牛车,准备通过陆路从潼关运送财物。”
“哦?”李嗣业突然转过身来,似乎捕捉到某些许蛛丝马迹,抬手问道:“能不能靠这个袁利主的宦官,在运送财物的车队中安插几个人,让他们随时向你汇报有关货物方面的情报,特别是一些非常重要不容有失的货物。”
“喏,此事我一定办到,那卑职告退了。”
李嗣业点点头说:“要时刻注意自身安全,尽量不要暴露在叛军的视线之下。”
“嗯,”曹安定抿着嘴唇躬身叉手,转身往堂外走去。
广平王李豫来到门外,卫士正要参赞通报,被李豫拦住说道:“不必报了。”
他进入堂中正好与曹安定擦肩而过,侧过头来仔细瞄了一眼,曹安定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出。
李豫走到正堂内阁中,犹疑地说道:“你刚刚的那位客人,我好像在长安城中见过一两面。”
李嗣业心想你没有见过倒怪了,当初曹安定可是我在长安城中的善财童子,却抬头笑着说:“你可能认错了,这是我高陵县的一位老乡,从来没有去过长安。”
“哦,那可能是长相相近的人太多。”
李嗣业主动岔过话题问道:“不知广平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李豫把一张纸递到李嗣业手中道:“这是我军塘骑队斥候在陈涛斜送来的信报,房琯率四万人在陈涛泽与叛将安守忠一万五千人大战,战车反戈致使全军惨败,只有一二千人生还逃出。”
李嗣业继续盯着地图一角,不动声色。
广平王咳嗽了一声道:“房琯此人在治理地方上很有建树,同时文采斐然,只不过他自恃才高无自知之明,所以才贸然染指兵事。昨日惨败后据说还要提兵再战,我不希望朔方的家当被他折腾光,大夫能不能明日派一军前去援救。”
“自然是要救的,房琯是当朝宰相,不能随便派个人去。明日我自亲领飞虎骑前去救援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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